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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霜威体味思索着四句话,明白这意思是说:如果过早地同日本媾和,必然会引起反对造成混乱的局面;如果打下去,必然要失败!怎么 办呢?到了失败时再媾和,就可以取得老百姓的谅解,而相安无事了。他觉得这四句话的哲理,充满了消极悲观情绪,不太受用,便憋住不做 声了。
张洪池又摸出一支“黄金龙”香烟来抽,说:“唉,‘和必乱,战必败’,是一点也不错的,时局的处境就是这样尴尬。和,太难了!战 又失败,拿上个月南京沦陷来说,听说日寇整整屠杀了一个多月,死的有三十万人,真是惨哪!”
细雨用羽纱般的翅,飘翔、游荡在海面上,轻柔地在拂洒。从立地玻璃门里望出去,海上一片混沌。
萧隆吉突然气恼地喷着酒气,说:“打仗是开玩笑吗?能拿血肉去筑长城吗?说什么要与南京共存亡,要使敌人付出莫大的代价,都是吹 牛放屁!结果呢?银样蜡枪头!日军未进城,守城的大将都跑了!打不过人家日本不是明摆着的事吗?那就早点和吧!居然还死要面子活受罪 ,不肯和!德国三次想调停,老是因为共产党给压力,煽动舆论,谁也横不下心来面对现实,却要硬充好汉。谁都怕给扣上一顶汉奸卖国贼和 投降派亲日派的帽子。于是,打吧!大家就这么受罪受下去吧!说实话,富人受罪是有限的。富人有钱,大不了多花点钞票,一样可以花天酒 地,日本人的刺刀和炸弹也碰不到富人身上来。真正受罪的还不是穷老百姓?像南京城的十多万士兵和几十万百姓多惨?唉,我是不忍看到生 灵涂炭呀!早有人骂我是什么亲日派了!可惜我自己无权做主,要不然,为了避免百姓遭难,我不怕自己下十八层地狱!我就敢站出来力排众 议,力主议和!”说到这里,他突然问:“啸天兄,你是留日的呀!要说亲日派,当年去过日本的老同志都可以算是亲日派!孙总理也就是一 个!中日两国同文同种嘛!你对我说的话看法如何?”
童霜威听着他的话并不受用。一会儿,感到他骂得不在理上:一会儿,又想起了在南京作战的胞弟军威和留在南京的尹二、庄嫂、刘三保 以及潇湘路一号的房子,感到心里凄恻。听他这样问,直率地说:“日本首相近卫前几天不是已经发表声明了吗?说是‘不以蒋介石为首的国 民党政府为中日和谈之对象,中日问题绝无第三国调停之可能’,中日之间和平之门我看已经关闭了!”
从房间的立地玻璃门里望出去,潇潇的雨,摩挲着海峡中停泊的美国轮船和正在行驶的过海轮渡,以及带着白帆飞驶的游艇和红白的小型 电船。
张洪池一直在大口大口吸烟,这时又换一支“黄金龙”,说:“有时,这种表面文章也不可全信。”
萧隆吉像握手枪似的握着烟斗,皮笑肉不笑地说:“记者先生,到底是有阅历的!不过,啸天兄,你是政海浮沉老于宦途的人了,你看问 题不会那么简单,你应当谈谈心里话,让我们听听由衷之言。这儿是香港,什么不能谈?我们又都不是外人,谈谈怕什么!”
童霜威既不想得罪他,可也不愿不吐露心里话,说:“和平谁不爱?战争给我吃的苦头也已不少,但日本帝国主义侵略我们已到非让我们 做亡国奴不可的地步了。忍是无可再忍,自然只有打。我这人,有点书生气,有点爱国心。正因如此,我是认为应当抗战的。既抗战了,打得 不好,只怪我们自己不争气。但还是得打下去!打下去总比跪着求饶好。我在日本时也有过不少日本好朋友,但现在要我亲日,我是亲不起来 的。”
立地玻璃门敞开着,外边雨丝千缕,绵绵滴滴,海风吹来,空气凉悠悠的。海水似乎被雨洗净了,变得更蓝更绿。
张洪池笑了,说:“童秘书长说得好,可敬可敬!”
萧隆吉叼着烟斗也笑了,红着脸说:“哈哈,我起先想:啸天兄你是日本留过学的,说不定是个亲日派。所以抛砖引玉说几句,作为试金 石,想兜出你的心里话来听听,谁知你竟是一个爱国的抗战派,可敬可敬。实话对你说了吧!我在这个问题上,是跟你毫无二致的。现在,要 谈和,哪那么容易?现在,只有把抗战抗下去。依我看,中国的命运也许要寄托在英美等外国身上,希望他们能真正帮助我们制裁日本!”
听他这么说,童霜威如堕五里雾中,摸不准到底他先前说的话是真的,还是现在说的话是真的?心里倒是明白:话是谈不下去了。果然, 只见萧隆吉脸上似笑非笑,像个泥菩萨坐在那里不再说话,只是不住地打哈欠。
打哈欠,等于是下逐客令,童霜威也觉得谈得无味,再坐下去也乏味,识相地站起身,说:“时候不早,我也该回去看看了。”
张洪池挽留说:“再坐一会儿吧,我有些事还没说呢。”
童霜威问:“什么事呀?”
萧隆吉也张开了眼,说:“你是消息灵通人士,有什么消息是应该及时告诉我们。”
张洪池喷烟说:“我是个马浪荡兼包打听!专门喜欢了解中央有哪些要人来到了香港,住在何处,有何公干。今天,你们要不要我提供第 一批名单?”
萧隆吉取下叼在嘴上的烟斗,说:“我是新来乍到,当然要知道这个名单!”
童霜威笑了,说:“我倒无需一定知道。我来香港小住,并不想广交游,只想宁静淡泊,给内子和自己治治病。”
张洪池说:“不管你们想不想知道,我要给你们介绍一下:此地有个大富翁,名叫季尚铭,香港、九龙十多家大当铺全是他开的。他还经 营珠宝生意,在缅甸、新加坡都有店号。他住在山光道二十二号。此人礼贤下士,十分好客,尤好结交政界人士。据我所知,从武汉来的要人 ,不少均常到他寓所聚会。他总是酒席款待,像个俱乐部似的。我前天去过一次,过了一个愉快的夜晚,见到了谢元嵩!”
童霜威听张洪池说起谢元嵩,嚷起来说:“啊,谢元嵩他也来了?我在武汉是听说他常来香港,可没想到他现在正在此地!”
萧隆吉打趣说:“他的两广监察使,应当改称为‘两广、港澳监察使’。我听说,他常到澳门去玩七十六门轮盘赌,一赌就是几天几夜, 输光了才离澳门回广东再去刮地皮。”
张洪池笑了一笑,说:“他对朋友倒是不错!谁有困难他很肯帮忙,不像有些人守财吝啬,没出息!”
童霜威生气地想:这个坏蛋!是指着和尚骂贼秃,骂我守财、吝啬、没出息。我能跟谢元嵩比吗?他是两广监察使,能刮地皮!我呢?我 其实是高级难民!……只好闷声不响。
张洪池继续眉飞色舞地说:“我还碰到了谌有谊,这位曾任铁道部次长的改组派大将。可是听说他后来同汪精卫搞得不好,所以近来颇不 得意。卸任以后,最近竟跑香港来了!”
雨天的海上留着一片氤氲的雾气,海水是一种淡淡的朦胧的蓝,海潮发出一种似有似无的“哗哗”声。童霜威想:嗬,谌有谊也来了?问 :“还来了谁?”
张洪池又换了一支“黄金龙”。他吸人家的烟,总是猛吸半支就扔掉的。他点火吸着烟说:“还有高无量,他也新从武汉来。”
高无量早年原在上海做过《民权报》的主笔,后来是南京中央政治大学政治系主任,与汪精卫、周佛海都比较接近,本是个“低凋俱乐部 ”的成员。在离开武汉时,童霜威见他在《中央日报》上竟发表了一篇高唱抗战的文章。他忽而低调忽而高调,也不知是什么原因。现在,却 也来香港做寓公了。萧隆吉颇有兴趣地说:“洪池!这季尚铭的家里,我有兴趣,我喜欢热闹。我的意思,你无论如何要陪啸天兄和我去那里 玩玩,认识认识。我们都是香港宦游人嘛,应当在一起叙叙。”童霜威心里想:是啊,在此地确实十分苦闷,有点熟人叙叙解解闷也好,就也 点头,附和着说:“是啊,是啊!”
张洪池点着头喷着烟说:“没问题!包在鄙人身上。拣一天,我一定奉陪两位前去。去之前,我先在季尚铭先生面前给你们大大吹嘘一通 。看吧,他一定恭恭敬敬设宴招待。这种巨商富贾,腰缠万贯,钱多得用不完,就想结交官场人物,抬高身价。”童霜威向萧隆吉告辞,同张 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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