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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怀昭却忽然笑了：&ldo;我那时，能为他做些事，我……高兴得很。师父当著那麽多人的面，骂我……包藏祸心，断我的筋脉，我站不起来，他们要我、一步一步爬下山去，我心里仍是……快活极了。&rdo;&ldo;师兄对我……那般好，我终於能为他，做上一点事。&rdo;许大夫听得右手微颤，连忙闭目定了定神，这才继续施刀，嘴里说：&ldo;你振作些。&rdo;顾怀昭每句话说得极慢，额头不住地渗出豆大的汗珠：&ldo;可这一回，却不同。我不是为了帮他隐瞒，才受的刑，我是真的……不知道。&rdo;&ldo;我要是知道，别人每打我一下，我想到是为了他受的刑，我帮了他的忙，心里……有劲，痛也、极快活。&rdo;&ldo;可我不知道，越是受刑，越是知道信错了人──&rdo;许大夫把刀上的血迹飞快一擦，直说：&ldo;就快好啦，小兄弟，你再忍一忍。&rdo;顾怀昭眼睛里竟是泛起光来，轻声道：&ldo;是啊，就快好啦。&rdo;&ldo;我以为他上辈子对我好，才对他掏了心。现在知道他无情无义，自然该和他分开。难道还要错下去不成？&rdo;应雪堂为了赶到易三娘的芙蓉庄，一路连换了五匹快马。原本被他安cha在各地的肖枕梦、落雁林主、盲书生，此时都紧随其後。到得庄口，应雪堂翻身下马，不言不语地立在雪中，段星罗和鬼无归自去拿板斧破开庄门，再过片刻，庄里总算出来了几个人。易三娘绕过倒下的门板，见门外十余名黑衣人都是帏帽遮面，看不清本来面目，不由自主地露了怯意。然而再一打量应雪堂，发现那人一向纤尘不染的白衣，如今满是尘土，一颗心又定了下来。她没有压错宝，这一局还占著上风。应雪堂脸上也有风沙雪屑，他拿手背轻轻擦了擦，目光才落在李万山身上。那双眼睛挟著肃杀寒意，看得人心头发凉，语气却是万般诚心：&ldo;我和几位前辈从未交恶，为何要为难我师弟？&rdo;李万山虽想直斥他厚颜无耻，又不敢真撕破了脸，斟酌半天，才阴测测道：&ldo;应贤侄这话说的蹊跷，你做初一，自有人做十五。&rdo;应雪堂看著李万山的目光，倒像是看著几个死人，偏偏话语之间不沾半点人间烟火，平心静气地问：&ldo;不知在下有何得罪之处？&rdo;李万山有些接不下去，他和应雪堂打过数次交道：这人若是语气敷衍还好说，但凡这样礼数周全，十有八九暗藏杀机。反倒是易三娘不管不顾，手里长鞭啪的一抖，破口骂道：&ldo;姓应的，你装什麽糊涂！趁早把无双剑谱交出来！&rdo;应雪堂淡淡道：&ldo;原来三娘怀疑无双剑谱是假的？&rdo;这句出口，连李万山也忍不住叫骂起来：&ldo;应雪堂，你明知故问！&rdo;一旁的盲书生蒋成翰耐著性子听到这里，渐渐有些心不在焉，伸著手接了几片飞雪，见天气确实凉了，於是取过一件黑色皮毛大氅，上前一步为应雪堂系好了。应雪堂看著身上的大氅，指头深深陷在蓬松皮毛里，也有片刻走神，顿了顿，才道：&ldo;无双剑法自家父首创，传到我这里，也不过二十来年，确有不少瑕疵之处。我年幼学剑时，每隔数日，就会气血逆行，多亏家父在旁看护，常常为我注入真气。&rdo;李万山万万想不到他会这样说，和易三娘面面相顾。应雪堂说到这里，眼中寒光骤起。只是他那双眼睛生得极美，这样冰凉的眸光，远远看去也像是秋水烟波那一转：&ldo;我这些年重写剑谱，又自己仔细修订过一遍，几位前辈练剑时，就算起了心魔，也是数月才发作一次，等日後功力大成的时候，自然知道这本剑谱的好处。我月月损耗修为，为前辈们引导气劲，没想到一番好心，全付诸流水。&rdo;李万山听得脸色大变，高声道：&ldo;贤侄，这都是一场误会！&rdo;几个人当中，唯有易三娘还半信半疑，讥笑道：&ldo;李万山，你好糊涂。他说什麽，你就信什麽，也不怕被人骗个底朝天。&rdo;应雪堂亦是冷哼一声：&ldo;薄情剑、铁笔翁几位前辈找到我，都说想练下去。如果还有人信不过在下，我这里有上百丸落雁林主炼制的安神丹。每月服一丸，连服三月，从此不练无双剑法，自然无碍了。&rdo;肖枕梦听他胡言乱语到这等地步，忍不住笑了出声。应雪堂冷冷扫了他一眼，把身後那个矮若侏儒的黑衣人叫到身旁，从他手上接过一个三层高的药匣，每一层的药屉拉开，都装了几十丸丹药，拿淡绿蜡壳封著，上面印了&ldo;落雁林&rdo;三个小字，隔了老远已觉清香扑鼻。李万山自然知道落雁林主的传言，那人喜欢拿绿色蜡壳封存良药，拿黑色蜡壳封存毒药，独来独往，与应雪堂更是毫无瓜葛，应该不至於作假。他这样一想，心里跳得极快，情不自禁地伸手去接，应雪堂後退半步，轻声问：&ldo;我师弟呢？&rdo;李万山满脸堆笑，朗声道：&ldo;应贤侄，既然是误会，我这就将小兄弟交还给你。&rdo;还没等他招呼下人，易三娘已迈出一步，娇叱道：&ldo;且慢！&rdo;李万山脸色铁青，在她身旁，竭力压低了声音：&ldo;姑奶奶，行行好吧，你又想打什麽主意。&rdo;易三娘不管不顾，一身猩红裙装，挡在芙蓉庄前，嘴里喊著：&ldo;这是我的庄子，我才是做主的人！&rdo;应雪堂脸上看不出喜怒，淡淡问了句：&ldo;不知三娘有何见教？&rdo;易三娘将额发挽到耳後，露出脸上那道蜈蚣似的长疤，狰狞一笑：&ldo;应雪堂，这道疤是你那位好师弟留的，也该给我个交代吧！&rdo;应雪堂垂著眼睑，似乎在竭力忍下怒气，过了许久，才微微冷笑道：&ldo;我师弟脾气极好，或许是三娘逼人太甚，才被划伤了脸吧。&rdo;易三娘听得大笑出声：&ldo;应雪堂，人在我手里，我劝你想清楚再回话。&rdo;李万山慌得连推她几下，易三娘柳眉倒竖，将他的手狠狠拍开：&ldo;你们不给我讨公道，老娘自己来讨！&rdo;应雪堂手用力攥紧了身上那件漆黑大氅，静了片刻，才望向山庄大门：&ldo;我师弟下山采办，被几位半路擒住，谁是谁非，各自心中有数。如果三娘硬要个交代，我还你就是。&rdo;易三娘看著他那张完美无缺的脸庞，激动得身子微微发抖，尖声笑起来：&ldo;那倒是极好！&rdo;应雪堂从腰间摸出一把小刀，刀身灿如白练，显得极为锋利，刀刃弯弯，又像极了情人的眼波。他拿著小刀，睫毛微微颤抖，半天才几不可闻地笑道：&ldo;我做下的所有事，我一人承担，我师弟有何冒犯之处，我也一并担下。&rdo;肖枕梦听得啧啧几声，他本想提醒应雪堂强闯进去，但想到这人恐怕受不了自家师弟有半分风险，也就随他去了。易三娘虽然也怕，但此时心头快意胜过一切，在一旁不住地提醒应雪堂划深几分，要留下疤来。应雪堂脸上笑意冰凉，竟真的如她所愿，对自己下手极狠，小刀从脸上笔直划过，从右脸眼眶下，直划到右边嘴角，伤口狰狞，鲜血如注，把整张脸都划破了相。周围静得落针可闻，应雪堂喘了一会，才收起小刀，毫无起伏地说了下去：&ldo;如果我看到他伤了一根寒毛，我也会要个交代。&rdo;易三娘狂喜之後，这才想到要怕，眼珠子转了几转，盈盈笑道：&ldo;应贤侄尽管放心，那位小兄弟要是受了伤，也不会是弟兄们下的手。&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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