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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丞相已经坐了起来,喝了药,闭目养神。林老夫人与谢涛都劝不住他,只得以眼神示意程素素。程素素微微点头,再次伏地请安。谢丞相慢慢睁开眼,吃力地转过头来,打量了程素素一眼,无力地挥挥手。又转过头去,靠在头板上,缓缓地说:“我是七月廿一病倒的,今天是八月初八,你路上辛苦。”程素素扶着胡妈妈起来,垂手答道:“应该的。”“冒官的事,你再说一遍。”指的必是驿站那件事了,这事的许多真相,全是程素素一个人说了算的,她在谢丞相面前却是一点也不隐瞒,如何发现不对,如何动手,等等等等,连敲断腿也如实讲了。只隐去了自己怎么撒泼骂谢麟的话。听了谢涛一愣一愣的——怎么好好一个淑女贤妇,出去一趟竟比土匪还凶了?谢丞相轻轻颔首:“急着赶路,还要生事,不怕冤枉好人?”程素素道:“出门在外,小心没有过头的。此番上京,容不得半点闪失。当时只是想拿下驿丞而已,孙媳自认还担得起这点误会。”“不怕屈打成招?”“那也认了,当地县令是我哥哥的同年,总有解决的办法。不想他又说县令是假的,就更没办法收手了。这样的事,是宁错杀不错放的。况且,孙媳还拿到了些证据,都带了来,已造了册,请您过目。”示意小青等人上前。“贼人势大,不怕折进去!”“这样才是最安全的。并不与他们硬拼,一次只擒拿一二人,我手上有两个军士、三个壮丁,还是很有把握的。”谢丞相深喘几口气,对林老夫人摆摆手:“我没事。为何不连夜启程?”“夜间赶路,咱们都不在行,反而误事,走也要一早再走。还能拖延时间。”“怎不就近救援?”“那里认贼匪作官长,县令的话与一个过路客的话,百姓信谁?官军信谁?何况,没有印信兵符,调不动兵马,差不了官员,宵禁后也无法入城。”“为何要携带犯人?何不轻装上路?”“这样最安全,都是悍匪,留下了谁知道他们会做出什么来呢?”“供词各执一半?”“为防丢失。”“为何动私刑?”程素素深吸一口气:“并不敢动刑,是他们要逃蹿。吊到房梁上都能跑,孙媳也是没有别的办法了。动手前,已是拿到供状了的,何须用刑?”“知道了。”程素素请示道:“那这些证据?”“你留着。”“是。”谢丞相又缓缓睁开眼来,道:“去忙你的事吧。”林老夫人与谢涛隐隐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虽然是骇人听闻的大案,断不至于让谢丞相才醒就这般细问。程素素也觉得这一问有些奇怪,谢丞相此人,对女眷是优容的,这份优容却是建立在俯视女性的基础上的。这样细问,如果发生在谢麟身上,程素素还能理解,这样细问自己,就很奇怪了。从方氏、米氏的描述中,也没见谢丞相之前有什么改变,那就是因为这次大病?程素素回到长房,又细问了福伯,断定这一场病,让谢丞相的身心发生了一些意外的变化。福伯是个能干的忠仆,原是要汇报程素素让他做的事情的,先被盘问,便先说了。期间少不得讲二房的坏话,二房的手段也就是那些了,一是拼命攒小金库,二是拼命拉拢族人。再有就是,郦家近来也格外关心相府。程素素摇摇头:“阿翁醒了。”猪一样的对手,真是来送分的。可恨这位猪对手,还兼职做队友。福伯汇报了程素素要他办的事情,礼物备好,拿帖子送到各处,各家都理解谢家的情况,有礼有帖,皆不强求登门。又各有回帖,言明有难处只管开口。程素素道:“账上可还支应得来?”“行的。”“我明天要回一趟娘家。后天是舅舅那里,还要见一见孟先生……”程素素报出了一串的行程。福伯以为,她今日是要休息了,不意到了后晌,程素素就梳妆起来。过不多久,就有三法司亲自登门——来取证物。三法司从未见过这么惨、这么蠢的贼!恨得不得了,只想早早重判了事!却又怪不得程素素,御史台那位老先生已退,换上了陆见琛,这位仁兄与谢麟关系好得能被介绍给程素素。刑部尚书还没换,依旧是李府的亲戚沈尚书。他们两个坚持礼遇,另一个便也从善如流,顺便登一登谢府的门。到了之后遇到谢丞相好转,一齐恭喜,再说了来意,等谢丞相发话。谢丞相尚未说什么,程素素就过来请安了。谢丞相微笑:“来了。你们与她讲。”程素素却是极干脆利落的将手上的东西都交给了他们,三人见证物收拾得比自己部里归档都整齐,一时无语。谢丞相眼中闪过笑意,缓缓地说:“早些将案子办好,休教圣上担心。”三人称是。谢丞相却又不再吩咐程素素什么话,叫她自己看着办。程素素就按照自己的计划,先回娘家。她在娘家听赵氏说了一件让她急得想拆房子的事儿——道一要成亲了,娶的是李墨。【他的老婆本都给我当嫁妆了,拿什么娶妻养家?!】程素素整个人都哆嗦了起来,她回来得急没带什么东西,谢麟又才做官只会花钱,她没攒下一个钱!怎么办?本来想“顺道”去玄都观的,现在也灰溜溜地表示不去了,只将几样礼物让托赵氏转交。说自己“过两天再去观里看他”。添了件心事,程素素蔫儿了。,与他互通了消息。孟章明白人,塞了一只匣子给程素素:“你来时匆忙,手头必然紧的,这些先拿去用。千万不要吝啬。还缺什么,只管捎信出来。”这倒是有钱了,可也不能挪用。程素素更愁苦了,抱着匣子回到了谢府。————————————————————————————————谢府正处在一种高压之下。之前,谢丞相恢复了神智,人也没有傻,上下欢腾。几个儿媳妇奉命开始准备宴席,三房、四房几个姑娘还约程素素挑料子做衣服。要不是样子没下来,连冬衣她们都能给订了——二嫂回来只带一身衣裳,太惨了!首饰也不时新了,也要再打新的。美其名曰,阿翁康复,要庆祝。都想趁这件事热闹热闹。等程素素从别院回来,迎头便是福伯候着:“二娘,咱们相公的腿要怕不好,御医说,以后都不能行走。相公恐怕,得辞相……致仕。”喜欢的事最大的□□要撤了?程素素问道:“是阿翁自己的意思?”福伯为难地摇头:“老奴不知。”程素素问完,自己也知道问得不对,要是连福伯都明白了谢丞相的心意,这丞相可真就该辞了。扫过福伯焦急而惶惑的脸,程素素轻快地迈步:“那就该干什么,依旧还干什么吧。天呀,塌不下来。”福伯跟在后面,小声说:“老奴也听富贵说过了,二娘是很有决断的,可这件事儿,跟那些全不一样。”程素素道:“我已经看到啦。”从与福伯照面起,走这几步路的功夫,凡遇到的仆妇,脸上都带着天塌了的惶然。福伯道:“这可真是大事儿,做不做官儿,是不一样的。”他这样的老仆,几十年来见的事多了,甚至比刚入官场的菜鸟还明白几分。一个人,在不在位,差别大了去了。就拿长房来说,谢麟他爹一朝不在,谢麟过的那叫什么日子?再说谢府,谢丞相剩下的三个儿子,仕途、声望都很难达到谢丞相的高度。第三辈的谢麟是重振谢府的希望,可谢麟现在才只是个知府,人还不到三十岁,至少还要再过二十年,谢府才能重新威风起来。这段日子怎么熬?还有个添乱的二房拖后腿。回到了长房,程素素才问:“比起这些个,我倒更想知道,这消息怎么会传得府里人都知道的?丞相致仕,多么重大的事情?丞相的病情,也不是什么人都能知道的。”福伯气愤地道:“还不是二房!听御医说了什么,御医一走,就哭上了。死劝活劝,就是不想让相公休致。”嗯,哭的声音还不小,对吧?一嚎,全家上下就都听到了。程素素捏捏拳头:“传下去,长房不许跟着嚼舌头。谁要嫌舌头长,我一定帮他截一截,变得跟好人一样。天,塌不下来。”什么什么都是二房嚎出来的,二房的嘴里,有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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