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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屏朝他翻了记眼皮,“你看她那娇小玲珑的身段,像是还矮许玲珑半个头呢,就是勒得死她,也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可那日我们见她,哪有半点伤?”
“兴许脸上没有伤,伤在了衣裳遮住的地方。”
她趁势打趣,“既如此,那你再去那许家,和她秉烛夜会,脱了她的衣裳,看看身上有没有伤?”
话一出口,她自己惊一下,和时修这一向愈发口无遮拦,太没顾忌,可南台还在这里呢,他是那样因循守礼,想必在他心里更坐实了她霪.妇的罪名。
时修也闹了个耳赤,坐回凳上,虽然尴尬,却非要作出副风流老道的样子和她笑道:“我就算有这心,也怕您和爹娘又要教训我。”
西屏抬着眼道:“我不告诉你爹娘就是了,怕什么?”
时修没话可说,一双眼皮笑着笑着便垂下去,又不由得掀起来看她一眼。不知道为什么,很喜欢她同他说些男女间的顽话,哪怕是在被她戏耍。他甚至也有意让她戏耍戏耍。
南台听他二人说话听得发怔,这姨甥俩你来我往的,似乎有种默契。他差点就忘了,当年和她初见时,她也有一副明媚羞涩的笑颜。但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
后来她因为上了他的当,跌进姜家的圈套里,不能脱身。长远关在牢笼里的人,如何还笑得出来?
好容易躲开姜家一众人口,和她在这里相处,他总不禁想补偿她一点。所以她说再出格的笑话他也没有见怪,反而赞许道:“难得见二嫂这样高高兴兴全没烦恼的样子,到底还是娘家好。”
给他忽然一说,西屏却不作声了,那竹帘的横影映在她脸上,关着一抹浅薄的笑意。
他恐她误会他是在提醒,又补上一句,“二嫂在这里住得高兴,家里就放心了。”
西屏提着手指,在炕桌上慢慢画圈,看他一眼,轻微笑哼了声,“家里是多心,我在自家姐姐家里,会有什么不好?在我们妇人家来说,天底下还有什么去处比得上娘家?”
时修听见,觉察到他叔嫂间有些气氛微妙,好像一个在做小伏低地哄人,一个在傲着性子不原谅。到底他做了什么对不住她的事,只有他两个才晓得。
他们怀揣着同一个秘密,那秘密只在他二人眉目间闪烁。这想法令他有些不快,连凳子也坐不住,慢慢站起身,脸色不觉间转冷了,“该摆晚饭了,六姨还不快换了衣裳过去吃饭。”
是代她下逐客令?西屏稀里糊涂间睃了睃二人,预备去换衣裳。适逢那如眉打着哈欠进来,见各人跟前都有水,又见像是要散,口里便低声咕哝,“都要散了,不晓得急性着叫人起来做什么。”
三人皆没听清,不过只看她嘴唇翕动就知她是在抱怨。她在家时就耀武扬威惯了的,到了这里来,还算是收敛了些,到底客中,不得不给西屏娘家面子。
她在那里收拾茶碗,低着脖子,金色的夕阳将她的五官融得很模糊,一张脸像是块烂肉饼子,没蒸熟的。西屏在榻上看着,忽然嗓音有点冽冽地说:“你替我找身衣裳。”
如眉扭头看她一眼,又嘟囔起来,“奶奶耐着性子等会嚜,没见我手上正忙?”
“我是叫你收拾完再找。”
她还是不大情愿,“奶奶统共也没带多少衣裳来,都在那几口箱笼里,自己翻一翻,何必等我?我这里有些不得闲。”说着,又将西屏看一眼,倒教训起人来,“奶奶也不该穿得这样子,有些话我做丫头的不好说,奶奶自己也要明事些,那些闲话还不够难听?哪有个寡妇见天往外跑的?”
“不是老爷太太叫我回娘家散散闷子?你倒管起我来了。”西屏缓缓走到她身边,嗅见她身上姜家的味道。
那颓靡的味道,使西屏蓦然间还了魂,她想忘忘不掉,屋里一件件漆得暗红的楠木家具,太阳照不到的时候,它就是黑的;那张天宽地广的精细雕花床,放下帘子来,也是黑的。
她在如眉脸边幽幽一笑,“你是替谁在管我?替老爷太太,还是替别的什么人呢?”
如眉心下一惊,顿住手扭头,看她须臾,便装痴作蠢地一笑,“什么什么人?我不明白奶奶的话。”
西屏的笑在唇上冻了会,再不往下说了,掉过身往卧房里去,听见嗑哧嗑哧的,后头又收拾起茶碗。她在这里住了这截日子,险些忘了过去,也亏得是如眉来了,提醒她江都的日子不过是个梦,泰兴才是蛮横无理的未完的现实。
她在竹帘底下立住,回头瞥如眉,见如眉没在看她,目光不觉放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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