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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do;阿兄，我从没想过同你争，至少在昌黎出事前没有。&rdo;秦璟凝视秦玖，黑眸深不见底，身上的煞气越来越重。秦玖仍是没出声，对上秦璟双眼，视线频频闪动。&ldo;秦氏的祖训，我一直记着，先祖的警言，我时时刻刻不敢忘却。&rdo;顿了顿，秦璟垂下眼帘，看着茶汤映出的倒影，沉声道，&ldo;阿兄，你我是同母兄弟。&rdo;这两句，似乎有些前言不搭后语，没有任何关联，秦玖却听明白了。正因为明白，他的神情更加萎靡，愈发衬出脸色红得诡异。&ldo;今日一别，未知何日能再同阿兄当面。弟有一言，望阿兄能够记得。&rdo;&ldo;……你说。&rdo;秦玖终于张口，声音沙哑，仿佛砂纸磨过。&ldo;阿跃是个好孩子。&rdo;秦璟抬起头，再度对上秦玖双眼，正色道，&ldo;不该留在他身边的人，最好尽早清理干净。阿母身在长安，怕今后分不出太多精力。国相虽有才干，终归不能事事插手。&rdo;&ldo;阿兄，莫要让昨日教训在阿跃身上重演。&rdo;&ldo;建康已然易主，司马氏为桓氏取代。今闻桓氏得神鼎，万民归心。阿父在长安建制称帝，同南边早晚会有一战。&rdo;说到这里，秦璟加重语气，&ldo;汉末至今，成乱百年。是该结束战乱，中原一统，还山河安稳的时候了。&rdo;&ldo;阿弟，&rdo;秦玖沙哑开口，&ldo;你想说什么？&rdo;&ldo;我之意，阿兄不是已经明白？&rdo;秦璟扯了一下嘴角，&ldo;自古以来，得民心者得天下。&rdo;&ldo;阿弟甚言！&rdo;秦玖满面震惊，&ldo;你不怕被阿父知晓？！&rdo;&ldo;知道如何，不知道又如何？&rdo;秦璟掩去苦笑，一瞬不瞬的看着秦玖，&ldo;阿兄以为，现如今的秦王还是当年的阿父吗？&rdo;秦玖默然。&ldo;阿兄，世间事变化无常。我曾在阿母面前立誓，必当结束战乱，匡复汉室，使天下承平。&rdo;&ldo;现如今，慕容鲜卑龟缩三韩之地，只要慕容垂一死，再不成气候；氐人四散奔逃，无法形成威胁；柔然王庭远遁漠北，十年之内，不会靠近汉土。&rdo;说话间，秦璟转头看向窗外，声音愈发显得低沉，&ldo;待到贼寇尽除，即是实践诺言之时。&rdo;看着这样的秦璟，秦玖莫名觉得心头发沉。脑子里闪过一个莫名的念头，他口中的&ldo;诺言&rdo;，绝非对刘夫人的承诺那么简单。&ldo;阿弟，你的话我会记住。&rdo;秦玖苦笑道，&ldo;我走错的路，总不会让儿子再走。&rdo;&ldo;我信。&rdo;秦璟站起身，笑道，&ldo;阿兄，可愿同我比试一回？&rdo;&ldo;比试？&rdo;秦玖讶然。&ldo;怎么，阿兄不敢？&rdo;不敢？秦玖端起茶汤一饮而尽，起身取来佩剑，转向秦璟，朗声笑道：&ldo;此处施展不开，去院中！&rdo;&ldo;阿兄先请。&rdo;兄弟先后步下回廊，立在桂木之下。对面抱拳，旋即长剑出鞘，修长的身影同时前冲，如离弦的箭，正面相击，发出动人心魄的锐利铿锵。长剑舞过，带起一道道劲风。枝头桂花飘落，星星点点，花香缠绕半空，似薄雾笼罩树下之人。一个少年立在廊下，看着挥剑相击的父亲和叔父，犹带稚气的面容现出一抹刚毅。十招过后，秦玖败于秦璟剑下，颓废之气却一扫而空。兄弟相视一眼，竟当场哈哈大笑，笑声中不见往日的郁气，反增几分心胸开阔的舒朗。秦璟察觉少年的视线，转头看向廊下。少年双手平举，向秦璟深深弯腰。&ldo;谢叔父。&rdo;巡狩一心结打开，秦氏兄弟对坐畅饮。一觞紧接着一觞，秦玖喝得酩酊大醉，很快倒在榻边，笑容里带着醉意，眉眼间的郁气尽数消散。人依旧消瘦，萎靡之态不见分毫。如无旁人加以挑唆，想必能逐渐醒悟过来，用心教导秦钺，尽早清除心怀不轨之人。被婢仆搀扶起身时，秦玖踉跄着站稳，视线朦胧的看向秦璟，似在喃喃自语，又似对他人道：&ldo;后悔，我何尝不后悔，奈何……&rdo;话没有说完，双眼重又合拢，似睡了过去。婢仆差点支撑不住，在侧的童子上前帮忙，才将秦玖顺利送到榻上。一面屏风阻隔内外，秦璟收回视线，挥退婢仆，拿起酒勺，舀起满满一勺烈酒，缓缓倒入羽觞。自两年前，盐渎酒声名鹊起。尤其是烈酒，初饮如刀刮过喉咙，在肠胃间燃起一团烈火，南地市得一般，运至北地却供不应求。现如今，随着西域商路日渐繁荣，盐渎美酒随绢绸瓷器等流入西域诸国，并经西域商人传入更远的国度，据悉往来一趟，价格能翻上十几乃至几十番，卖出天价都是寻常。看着觞中清冽的酒水，秦璟半合双眼，记忆闪过脑海，嘴角轻轻勾起，举觞一饮而尽。听到一阵脚步声，秦璟抬起头，不期然看到立在门边的秦钺，笑着颔首，道：&ldo;阿跃过来。&rdo;&ldo;诺。&rdo;秦钺已经外傅，身高长相几乎是秦玖年少时的翻版。仅是轮廓稍显柔和，不如父亲和几位叔父的锋利刚毅。秦钺腰背挺直，坐到秦璟对面，神情严肃，一举一动都规规矩矩、一板一眼。眼前的侄子，让秦璟想起在幽州见过的袁峰。对比两个少年，莫名的笑出了声音。&ldo;阿父？&rdo;秦钺面露不解。&ldo;无事。&rdo;秦璟单手握拳，抵在唇边咳嗽两声。之前一番痛饮，秦玖醉得不省人事，他却没有半分醉意，只是眼角眉梢染上些许云红，少顷即慢慢散去。&ldo;父王下令移都，朝廷迁至长安，西河的高门九成以上将要随行。&rdo;秦璟看着秦钺长大，叔侄之间的情谊不亚于父子。想到秦钺肩上的担子，不禁皱了下眉，语重心长道：&ldo;你留在西河，纵有国相辅佐，凡事也当谨慎，身边的人需仔细挑选，莫要多疑，也莫要过于轻信，以免酿成大错，悔之不及。&rdo;&ldo;诺！&rdo;秦玖正色应诺，聆听秦璟教诲。&ldo;我同阿兄提过，待父王离开，即可着手清理府内。尤其是你身边，一定要尽快动手，清理得干干净净，不留半点祸患。&rdo;秦钺张开嘴，似想说些什么，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ldo;阿跃，&rdo;秦璟没有追问，继续沉声道，&ldo;你要记住，从今往后，说话办事都需谨慎，处理国政军事切忌莽撞。&rdo;&ldo;秦氏祖训需牢记于心，先祖的警言绝不能忘。&rdo;&ldo;秦氏承始皇血脉，当全力扫清贼寇，匡扶华夏，护百姓安稳。&rdo;&ldo;诺！&rdo;秦钺端正神情，用力点头。&ldo;我明日离开，短时内不会再至西河。&rdo;秦璟取出一把匕首，递到秦钺面前。匕首看着不起眼，比寻常所用短了两寸。刀柄以木制成，没有雕刻任何花纹，朴实、简单，不显任何花俏。刀鞘材质特殊，竟是鲨鱼皮。匕首出鞘，立时寒光四射，显然是一把不折不扣的凶器。&ldo;此物随我多年。&rdo;秦璟开口，语气中带着怀念，&ldo;我年少时外出行猎，不慎在林中迷路，被狼群所围。箭矢用尽，仗着刀兵锋利才斩杀狼王，逃过一劫。&rdo;&ldo;可是那匹白狼？&rdo;秦钺终归少年心性，听秦璟提到当年，不由得面带好奇，&ldo;我听大君说过，那是头巨狼，在北地都很少见。&rdo;秦璟笑着摇头，道：&ldo;个头的确大，说巨实是不及。不过，白狼皮确是好东西。&rdo;叔侄俩说话时，婢仆撤下酒水，送上茶汤和糕点。秦钺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加上读书习武，每日膳食之外总要加几顿糕点。论饭量，隐隐有了向叔父靠拢的趋势。&ldo;待到冬日，我也要外出行猎。&rdo;秦钺拿起匕首，试着锋利的刀刃，很是爱不释手，&ldo;就用阿父的这把匕首，亲手杀一头狼王，狼皮送给阿父！&rdo;&ldo;好！&rdo;秦璟笑着点头，&ldo;我等着那一日。&rdo;叔侄俩的谈笑声绕过屏风，传入内室。本该烂醉的秦玖，此刻却睁眼躺在榻上，仰望帐顶，听着秦钺爽朗的笑声，不觉一阵心酸，随即又变得释然。正如他之前所言，大错酿成，追悔莫及。好在儿子不像他。为今之计，是尽速振作起来，将心怀叵测之人逐一剔除。或许该高兴有个颓废胡闹的名声，秦玖冷冷的勾起嘴角。既然要做个混人，干脆混账到底。一个被亲父厌弃的废人，偶尔神智不清，挥剑斩杀几人，理当算不得稀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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