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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璟默默看了一会,又默默的转头。按照容弟的话来讲,阿兄这性子,活脱脱的不着调。朔风越来越冷,天空飘起大雪。漫天银白中,远处地平线忽然传来一阵奔雷之声。秦璟刚刚走下城墙,闻听甲士来报,顿时表情一变,和秦玓互看一眼,不顾漫天飞落的大雪,急匆匆登上城头,极目远眺。&ldo;这样的天气,是犯了失心疯吗?&rdo;确定是草原部落来袭,兄弟俩不敢等闲视之。城头号角吹响,弓弩手和甲士迅速就位。留在城外的边民迅速返还,赶在贼寇袭至前躲入城内。实在来不及的,便选就近的坞堡躲藏。自秦玓驻守昌黎,城墙被加高加固,城外陆续建起小型坞堡,供开荒和打猎的边民居住并防备贼寇来犯,如今就派上用场。&ldo;阿兄,你来守城,我带人去迎敌。&rdo;秦璟放飞苍鹰,正色道。&ldo;我去!&rdo;秦玓抓住秦璟上臂,&ldo;之前都是你去,这次我来!&rdo;&ldo;阿兄,你乃守将,不可轻易离城!&rdo;秦璟皱眉道,&ldo;此番贼寇来者不善,我率五百骑兵出城,如果挡不住,阿兄可从容布置,将来犯者击退!&rdo;雪越来越大,能见度不高。但从震耳欲聋的马蹄声,以及席卷银白的黑色长线就能看出,来犯的胡贼绝对不少。&ldo;斥候没有及时回报,怕已凶多吉少。阿兄,不是犹豫的时候,大局为上!&rdo;话音落下,秦璟转身走下城墙。早有部曲捧来盔甲,牵来战马。秦璟披上玄甲,紧了紧臂甲上的皮绳,点齐五百骑兵,翻身上马。单臂倒拖长枪,猛地一拉缰绳,战马打着响鼻,前蹄腾空,瞬间人立而起。&ldo;开城门,随我出城!&rdo;&ldo;诺!&rdo;五百人的声音整齐划一。仆兵推动木杆,拉动绞索,厚重的木门向两侧开启。吊桥放下,五百骑兵如一道洪流,自城中奔涌而出。飞驰过吊桥,速度越来越快,犹如一支锋利的长箭,瞬间离弦,猛然扎入敌阵。秦玓立在城头,亲自擂起战鼓。呜‐‐号角声再起,苍凉的声音,伴着一声声战鼓,穿透漫天飞雪,响彻北方大地。&ldo;杀!&rdo;贼寇奔袭而至,灰黑色的皮袍,古怪的发型,脸颊和手臂上黑红色的图腾,昭示着他们的身份。柔然!骑兵冲锋,有进无退。战场搏杀,有来无回!两千贼寇,五百玄甲骑兵,犹如两支捕食的狼群,猛冲向对方,拼死撕咬。刀戈相击,锋矢相对,仅是一个照面,赤色的血大片飞溅而起。数名贼寇滚落下马,不闻半声惨呼,已被冲锋的马蹄践踏成泥。骨头碎裂的声音融入朔风,同刀戈声交相应和,伴着漫天银白和飞溅的殷红,组成一曲悲壮的哀乐,在昌黎城下拉开序章。秦璟一马当先,凡长枪扫过,拦路的贼寇尽落马下。两次冲锋,贼寇凭借兵力优势,渐渐将玄甲骑兵截断,但始终无法将后者彻底包围,彼此的伤亡都在加大。就在这时,又一阵号角声响起,区别于昌黎城的战鼓和号角,听在耳中无比陌生。地平线处,又一支大军逼近。一样的皮袍,一样的武器,却是不一样的图腾,为首的将领更身着皮甲,打出氐秦的战旗。氐人!无论秦璟还是秦玓,都万万没有想到,氐人会绕过西河的防备,从草原直扑昌黎!最可能的解释,柔然部落背叛王庭,亦或是柔然王同苻坚达成默契。无论哪一种,都是超出预料,令人措手不及。没人能够想到,氐人放弃被攻占的边界郡县,绕到秦氏背后狠狠扎下一刀!至于慕容鲜卑是否参与其中,此刻无暇去想,也没能力去想。秦璟和秦玓能做的,唯有死守昌黎,不让贼寇踏入半步!五百骑兵陷入重重包围,自天空俯瞰,仿佛汪洋中的一叶小舟,随时可能倾覆。&ldo;阿弟!&rdo;秦玓站在城头,目龇皆烈。他十分清楚,不是秦璟带兵出城,伏兵不会轻易露面,城中人也不会知晓来犯的贼寇竟超过五千!噍!苍鹰振翅穿过朔风,猛然俯冲而下。一个贼寇被抓瞎双眼,痛叫着滚落马下。苍鹰一次接一次俯冲,每次都有贼寇落马。可是,对五千贼寇来说,这点损失小到可以不计。两支贼寇合兵,五百甲兵被彻底包围,一个接一个倒下。秦玓站在城头,紧紧咬住腮帮,口中充斥腥甜,手指牢牢扣着墙砖,指甲迸裂,却分毫感觉不到半点疼痛。幽州,盱眙桓容走到廊下,接住半空飞落的鹁鸽。刚要解下鹁鸽颈上的竹管,忽然感到一阵心悸。没留神之际,束发的玉簪滑落,摔在廊下,一声轻响,瞬间断做两截。皱了皱眉,桓容俯身捡起玉簪。乌黑的发如瀑布垂落,似顶级玄绸。&ldo;怎么回事?&rdo;看着断开的玉簪,桓容面露不解,只是心悸的感觉久久不散,仿佛在预示着什么。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继而响起贾秉的声音:&ldo;明公,建康传回消息,三省合议,奏请天子许明公上表,授大司马九锡。&rdo;桓容转过身,将玉簪藏入袖中,另以葛巾束发,发尾随意搭在肩后。&ldo;诏书可曾拟定?&rdo;&ldo;闻交吏部郎袁宏具草。&rdo;&ldo;袁宏?&rdo;桓容想了片刻,&ldo;可是曾制文讽趣家君那位?&rdo;&ldo;正是此人。&rdo;桓容面现讽笑,嗤道:&ldo;真亏他们能想得出!怎么没找孙盛?那位才是真的刀笔锋利,写成的《魏晋春秋》都传遍北地。&rdo;贾秉笑道:&ldo;明公可要再上表?&rdo;&ldo;暂时不用。&rdo;桓容双手拢在身前,看向院中一株桂木,笑容渐渐转冷。&ldo;郗方回已从京口返还,依先帝遗诏,不受八公也为丞相。建康还要靠姑孰牵制京口,不会真的翻脸,顶多将事情拖一拖,找些无关痛痒的麻烦。&rdo;&ldo;明公睿智。&rdo;贾秉拱手道,&ldo;然大司马病况渐重,恐拖不了太多时日。再者,对新帝释出之意,明公可有决断?&rdo;&ldo;司马曜?&rdo;桓容摇头失笑,&ldo;秉之何必拿此事说笑。&rdo;什么丞相之位,先看看傀儡能做几天。他要做百日梦,别人不好拦着。可也休想拖自己下水。司马曜兄弟是什么样的性格,从仅有几面就能推断。和这样的人合作,他是脑袋进水,嫌日子过于自在。&ldo;不用理他。&rdo;桓容摆摆手,道,&ldo;当下要务是确保家君得受九锡。另外,命人留意一下台城,是否有朝臣注意到天子金印之事。&rdo;&ldo;诺!&rdo;出乎意料贾秉离开之后,天空飘下一阵冷雨。桓容回到内室,重新翻开竹简,却是许久看不进一个字。最终拧了下眉,叹息一声,将政务丢到一边,取出断成两截的玉簪,摩挲着断口,眺望窗外雨幕,良久出神。阿黍托着漆盘走进,正好见到这一幕。没有出声打扰,而是将调好的茶汤放到矮榻上,无声的退到一边,点亮三足灯,驱散阴雨中的昏暗。暖光摇曳,桓容被光芒吸引,骤然间回神。忘记手中还握着玉簪,拇指被断面划开一条口子,沁出鲜红的血珠。&ldo;嘶‐‐&rdo;十指连心,一阵锐痛传来,桓容禁不住冷嘶。&ldo;郎君可无碍?&rdo;阿黍连忙放下三足灯,凑到近前查看。伤口不到半寸,血流得不多,只需止血涂药,基本不用包扎。阿黍一番忙碌,犹不放心,就要让人去请医者。&ldo;不用,只是划了一下,并无大碍。&rdo;桓容拦住阿黍,看着附在拇指上的药膏,再看看放在一侧的玉簪,心慌的感觉再次升起,下意识咬住腮帮,眉心皱出川字。&ldo;郎君?&rdo;&ldo;是我自己不小心,已经涂了药,用不着去请医者。&rdo;&ldo;可是……&ldo;压下骤起的心慌,桓容捏了捏额角,道:&ldo;无需大惊小怪,以免惊动阿母,让阿母担忧。&rdo;&ldo;诺。&rdo;&ldo;让人留意一下,&rdo;桓容顿了顿,&ldo;如果有鹰从北飞来,立即禀报。&rdo;&ldo;诺!&rdo;见桓容确无大碍,阿黍又点亮两盏三足灯,将室内照得通亮。桓容收起玉簪,决定明后日派人入坊市银楼,看看是否能用金银镶嵌,将断面重接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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