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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大司马一度病危,终究还没有彻底咽气。经过他的安排,荆州、江州、豫州、幽州连成一片,可以说,长江中游最主要的州郡全部在桓氏掌握之下。有西府军和桓氏私兵,再加上初露锋芒的幽州甲士,桓氏的力量非但没有减弱,反而比之前更令人恐惧。这个时候,就算是郗愔也不会轻举妄动,更不会轻易同桓氏起干戈,遑论手中没有兵权的建康士族。司马昱是晋室天子,又是皇室长辈,他去世,于情于理,南康公主都要前往奔丧。在中途遇上司马道福,两队合成一队,同入建康城。比起几月前,司马道福神情憔悴,身上少去几分傲气,多出些许沉稳。身边跟着阿叶和幽州送去的婢仆,琅琊王府和宫中送出的都被打发干净。两人一同入城,实在有些出乎预料。只不过,正如李夫人之前分析,纵观整个建康,无人敢动两人一下,反而会客气上十分。恭恭敬敬的将人迎来,再恭恭敬敬的送走。桓大司马的确病重,也已安排好后事。但他终归没死,谁也不敢保证,事情会不会突然出现变数。猛虎虽死,威严犹存。何况这头猛虎还没彻底咽气。压力之下,朝堂气氛更显沉闷。按照谢安和王坦之的想法,恨不能明日就将司马昱送入皇陵,后日就把南康公主送出建康。桓容留在盱眙,时刻关注建康和姑孰的消息。接到桓冲送来的书信,独自沉思许久,命人召贾秉荀宥等人,开口道:&ldo;待家母从建康归来,我会上表为家君请九锡。&rdo;贾秉荀宥互相看看,都是目光微闪。&ldo;明公已经决定?&rdo;&ldo;是。&rdo;桓容攥着一只绢布制的荷包,里面放着两枚印,一为天子金印,一为调桓氏仆兵的私印。&ldo;我意已决。&rdo;无论桓大司马本意为何,他都必须做出回报。此举也为向族人证明,他是站在桓氏一边,而不是晋室。换成后世封建王朝,这样的想法可谓大逆不道。然而,现在是东晋,是士族门阀掌权的时代。对桓容而言,想要彻底掌握桓氏,光靠桓冲桓豁说好话没用,必须进一步展现出实力,让桓氏一族看到,他有能力接过桓大司马的位置,进一步将桓氏发展壮大,带上更高的地位。一石激起千层浪司马昱尚未葬入皇陵,司马曜已经搬入太极殿。王皇后没有着急移宫,仍居显阳殿。司马奕废帝时,宫妃皆随行姑孰。司马昱是长者继位,登基两年仅收了四五个美人,余下都是琅琊王府旧人。如今李淑仪降位,几同宫婢。徐淑仪殉葬,仅剩胡淑仪为伴,未免有几分萧索凄凉。闻南康公主请见,王皇后打起精神,沉闷数日,难得有了一丝轻松。&ldo;我以为她会晚上几天,至少要到月底。没想到这么快。&rdo;说话间,王皇后放下竹简,看向陪坐在身侧的胡淑仪。&ldo;从幽州赶来的确需要些日子。&rdo;胡淑仪叹息一声,&ldo;想是接到消息就动身了。&rdo;王皇后点点头,命宦者请南康公主入内殿,并让宫婢送上茶汤点心。&ldo;她回建康,你我也能有个说话的人。&rdo;王皇后看向殿门,笑容里藏着一丝酸楚。&ldo;谁说不是。&rdo;胡淑仪颔首道,&ldo;阿妹倒是省心,就此随官家去了。阿姊和妾却要守着这里。不晓得要过多少时日。&rdo;宦者离开须臾,一身素服的南康公主走进内殿,双手拢在身前,向王皇后行晚辈礼。因天子大丧,南康公主未戴蔽髻,仅以玉簪束发。淡扫峨眉,嘴上未涂胭脂。连日赶路,抵达京城后未来得及休息,神情略有疲惫,风华依旧不减半分。&ldo;无需多礼。&rdo;王皇后柔声道,&ldo;快来坐下。从幽州过来,一路可还顺利?&rdo;&ldo;谢皇后,一切尚好。&rdo;宫婢早已摆上蒲团,送上茶汤糕点。南康公主正身而坐,端起漆盏沾了沾唇,就当是饮过。早习惯清淡的茶汤,再饮不下这般浓郁的味道。王皇后和胡淑仪都没在意。事实上,摆出这些仅是礼仪,做做样子罢了。凡宗室入宫,送到跟前的食水基本都是原样送上,原样撤下。唯有大宴时才会动一动筷子。除非故意找不自在,否则没人会刻意追究。待南康公主放下漆盏,王皇后率先打破沉默,开口问道:&ldo;新安可同你一起回来?为何不一同入宫?&rdo;&ldo;是我让她留在府里。&rdo;南康公主解释道,&ldo;闻先帝驾崩,她几乎哭了一路,人憔悴得不成样子。此时不便入宫。&rdo;王皇后叹息一声。&ldo;她是个孝顺孩子。&rdo;顿了顿,又道,&ldo;徐淑仪为天子殉,追封为淑妃。待大葬之日,将随天子一同入帝陵。&rdo;&ldo;什么时候的事?&rdo;南康公主微有几分惊讶。仔细想想,却也算不上奇怪。&ldo;就在昨日。&rdo;王皇后疲惫道,&ldo;三省正在拟旨,人还在停灵。既然新安回来了,怎么说也要见上一回。&rdo;南康公主点点头,沉吟片刻,道:&ldo;距大葬尚有几日,我回去后会告知新安,让她尽早入宫一趟。只不过,她同皇太子东海王不睦,若是遇上怕会闹起来,还要皇后派人提点照顾。&rdo;&ldo;放心。&rdo;提起司马曜和司马道子,王皇后表情变冷,语气更冷,&ldo;那两个不孝的东西,只要我还活着,绝不让新安受半点委屈!&rdo;&ldo;阿姊。&rdo;胡淑仪开口劝道,&ldo;日子还长,莫要气坏身子。&rdo;&ldo;我知。&rdo;王皇后声音微哑,端起茶汤饮了一口,压下骤起的怒火,对南康公主道,&ldo;让你看笑话了。&rdo;南康公主摇摇头,问道:&ldo;我在幽州时听到些风声,只是不敢全信。皇太子和东海王真的投向长乐宫?&rdo;&ldo;岂止。&rdo;王皇后冷笑一声,&ldo;那两个心思不小,却是蠢笨如彘。如非先帝提前防备,连下几道圣旨,得意的还不知道是谁!&rdo;话中指的是谁,不用细想也能知道。&ldo;皇后何时移宫?&rdo;南康公主问道。&ldo;不着急。&rdo;王皇后放下漆盏。&ldo;等一应事情了结,将天子和阿妹送入皇陵,我会亲自挑一处殿阁安置褚蒜子。怎么说也是哀帝之母,两度摄政,经历半生风雨,总该让她过几天清闲日子,无需像先时那般劳心劳神。&rdo;&ldo;皇后这份好意,她未必领情。&rdo;&ldo;不领情又如何?&rdo;王皇后笑道,&ldo;待我上了尊号,她不低头也要低头!那两个奴子自顾不暇,又没有好处,哪会轻易出面相帮。&rdo;王皇后看着司马曜和司马道子长大,对他们的了解甚于褚太后。她十分清楚,之前两人投向长乐宫,不过是受&ldo;利益&rdo;和&ldo;好处&rdo;驱使。如今褚太后势微,随时可能被移到一处偏殿,就此远离权利中心,凄凉后半生,不趁机撇清已是谢天谢地,哪里还会主动往前凑。&ldo;不说这些闹心事了。&rdo;王皇后话锋一转,道,&ldo;日前大司马上表所请,先帝已下旨应允。只是三省压下,怕要拖上几日。&rdo;&ldo;无碍。&rdo;南康公主道,&ldo;他们总不敢公然抗旨,不过拖上几天,早晚都会派人往幽州宣旨。&rdo;只要郗方回在建康,这事一定会成!所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司马昱的本意是&ldo;求稳&rdo;,不想桓温重病,郗愔一家独大。不想让他独掌大权,必须扶持另一股势力与之抗衡。建康士族不掌兵权,有天生的短板。手握西府军的桓氏就成最好选择。故而,司马昱抱憾而终,临终前仍不忘下旨,许桓温所请。三省拖延归拖延,却不会真的压下这份遗令。南康公主半点不担心。从她抵达建康后的种种推断,别说先有盟约的琅琊王氏,就连陈郡谢氏和太原王氏都隐隐透出几分&ldo;善意&rdo;。是不是要接受,她不会代替桓容做主。却也没有忽略,而是将消息传回幽州,端看桓容会如此处置。话题转到幽州,不免提到盱眙坊市。南康公主特地召来虎女和熊女,让她二人讲述坊市内的货物店铺以及新奇趣闻。&ldo;双生子?&rdo;胡淑仪特地打量一番,&ldo;这样的模样,又这般灵巧,着实难得。&rdo;虎女和熊女略有些紧张,咽了口口水,迅速镇定下来,依照阿麦的提点,伏跪在地,低垂视线。直到被叫起,方才抬起头,跪坐在殿下,开口讲述盱眙见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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