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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里不好,瑄哥儿整日啼哭,母亲心思烦乱,看见我便叱骂。父亲有时也骂。仆妇跑了许多,院子里洒扫的人不够,许多事要我亲自做。我何时做过粗重活计!洒扫才慢了几步,母亲便抄起木杵,当着剩余仆妇的面,劈头盖脸地打……我简直死了算了!”
谢明裳轻轻地摸了摸几处淤青,吩咐找跌打伤药来。
“家里不好,大人担不了事,在女儿身上撒气算什么本领。五姐姐,你索性在我这处过几日。”
她握着阿姐的手,撩开帐子,望床里挪了挪。
但谢玉翘今夜鼓足勇气偷跑过来,哪为了住几日躲避责骂呢。
她含泪说:“谢家还不知要围多久。在家里被母亲整日整夜的骂,我迟早一个死。但你我都录下宫籍备用,我又怕死在家里惹祸。早晨听父亲和母亲说起,家族事和出嫁女不相干……”
其实二房夫妻是在谈论谢明裳和杜家婚事不成的事,被谢玉翘听去了三言两语。
“我听说,广陵王妃遣人送信,有意接你入王府?广陵王妃不正是杜家二郎的长姐?可见杜家虽然婚事不成,但对谢家的情谊还在……”
谢明裳听到半途,握着谢玉翘的手便松开了。
她冷淡地往床头一靠:“杜家对谢家的情谊还在,所以说动了广陵王,接我入王府做妾,救我于水火之中。阿姐如此想?”
谢玉翘窘迫地捏着帕子:“我听说了。允的是王府孺人的位子,虽说有封号,毕竟不是正头娘子,惹得大伯娘不喜,把王府送信的人驱赶出去了……但谢家如今的形势,你我也知道的……挑剔不得许多。”
几句对话间,鹿鸣寻来膏药,替谢玉翘涂抹手臂淤青。
谢明裳感觉疲惫,门未关好,夜风吹到身上又冷,拢着被子闭眼道:“五姐大半夜的来寻我,拐弯抹角的到底什么事。我身上病气未退,乏得很。有话直说。”
谢玉翘迟疑不肯说。
等鹿鸣涂抹好膏药退下后,才吞吞吐吐道:
“你我虽是一家姐妹,但我也知道,我家阿父就是个田舍翁,万万比不上大伯父厉害。母亲更比不上大伯母。我自然万万比不上六妹妹矜贵。妹妹不肯要的,我、我不嫌弃。”
谢明裳倏然睁开眼,直视过去:“你想嫁入广陵王府,做他后院妾室?”
她说得不客气,谢玉翘羞耻得满脸通红。喉咙间哽一声,泪珠子又落下来。
“哪家女儿不想风风光光地出嫁,做人正妻,相夫教子,举案齐眉?”
她哽咽道,“但我都十九了!高不成低不就,家里惹得爷娘嫌弃,我还有什么指望!明珠儿,像你这般处处都好,杜家竟也不敢迎娶你,可见谢家的险恶局面。不论嫁鸡嫁狗,先嫁出去,人好歹囫囵保全了,不必落到入宫任人磋磨的地步……”
谢明裳闭着眼。
她昏昏欲睡的中途被唤醒听了一通说辞,困意上涌,太阳穴嗡嗡地响。
“谢家落难,五姐姐想做广陵王的妾室,囫囵保全自身。但五姐姐可知道,广陵王此人无耻,入他的后院做妾,日子不好过,你不见得能保全自身。”
谢玉翘咬着唇,过来前心里已盘算了几轮。
“王妃是杜家女,听说性情温婉,应不会太过苛待下头的人。虽说是妾室……王府的孺人,和普通人家不同……有封号的。”
谢明裳气笑了。
“现在盘算这些,当初为什么不随嫂嫂出去,人早出京了。”
她揉着发烫的太阳穴说:“二叔来求了父亲几次,想把瑄哥儿送出京城。要我说,二房不如把你送出去,少个二房的小娘子不见得引人注目。你看大嫂走了,也不见禁军追捕——”
还未说完,谢玉翘已连连摇头。
“不成的。瑄哥儿不送出去,我哪能先走。”
谢明裳靠在床头,静静地注视着神色惊慌的五姐。
纱帐垂落,帐子里只有亲近却又陌生的谢家姐妹两个。
她其实从没有真正了解过这位五堂姐,正如五姐也并不真正了解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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