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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约伸出手,“啪”地一声关上了胭脂盒的盖子,“我又不是登台唱戏,擦成那个模样,让人看着不尊重。”
她就是来造反的,魏老夫人早看出来了,怨怪自小把她送去了金陵,回来就找不痛快,怎么忤逆怎么来。
顺顺气,今儿不宜发作,魏老夫人转开脸,长出了一口气。
“我也不是要管你,你到底是我们魏家的女儿,我这做祖母的,照例要吩咐你几句。到了夫家,敬重长辈,侍奉好丈夫,是你为人妻的本分。我也不指着你报答养育之恩,别在人家府上丢人,给家里招黑,就是我们全家的福报了。”
门外的涂嬷嬷才听了几句,就看出这祖母黑心肝,在欺负她家将要过门的少夫人。
战斗的雄心一下被点燃了,涂嬷嬷掖着手绢迈进了门槛,阴阳怪气地笑着,“哎呀,常听说姑娘自小被人扔在外埠养大,不得家里宠爱,我还当人胡说呢,今儿一见,原来名不虚传。老太太,大喜的日子您说新娘子寡相,满嘴晦气话,这不是在咒人么。您也活了一把年纪了,说话留几分,是您做长辈的体面。我料着老太太不是成心的,这话就不往我们老夫人和指挥使跟前传了,毕竟刚结的亲家,还是以和为贵。我们指挥使的脾气,满四九城都知道,护起短来可不管您是不是长辈,大马金刀杀到您家,人脑子打出狗脑子来,那也稀松平常。”
魏老夫人直瞪眼,原以为这生面孔是外面请来承办婚仪的,没想到竟是余家派来的。
想发作,得罪不起,气得转过身去,咬着槽牙嘀咕:“这是哪家的规矩,这么着急忙慌地,就往人家后院里钻。”
涂嬷嬷一笑,“不钻,哪儿能听见老太太这番不遵常理的话呀。我呀,是来着了,要不然还不知道我们少夫人在娘家,多不受祖母的待见呢。”
魏老夫人恼火倒气,把脸涨得红如猪肝。这屋子是待不下去了,甩了甩袖子,匆匆走出了小院。
涂嬷嬷冷哼,“诚是没见过这样当祖母的,什么人呐!”
指派给了如约做陪房的闪嬷嬷讪笑,“我们家老太太就是这样,嘴上不饶人,没什么好听话,年轻时候也不是这个脾气呀。”
涂嬷嬷道:“上了年纪,有了道行,想是要成仙了。不过早前也是个杀伐决断的性子,否则也不能把刚落草的孙女儿,一气儿扔得那么老远。”
闪嬷嬷连连点头,心下艳羡,果真余家来的人就是有底气,一个仆妇就敢当面叫板魏老夫人。
后来涂嬷嬷就像个门神,愈发昂首挺胸地站班儿,对新娘子说:“少夫人放心,不愿意见的魏家人,一应挡在外头。再忍一小会儿,说话大人就来接您了。”
如约点了点头,起身上内寝,把事先预备好的妆刀掖在腰间。外面大袖罩衫盖下来,把一切掩在了底下。
眼看太阳渐渐偏过去,挂在了西边的院墙上,她听见自己咚咚的心跳,越来越急,袖下的双手不由自主紧握起来。
外面传进一阵阵声浪,咋咋呼呼叫喊着,新郎官来接亲了。她还没准备好,一方盖头就盖上来,遮挡住了她的视线。
然后搀扶的,燃香开路的,都在左右按班侍立,只等新姑爷进来请人。
因不是头婚娶原配夫人,少了好些繁琐的流程。如约低垂着眼,看见一双描金的皂靴走到面前,往她手里塞进红绸的一端,不由分说就把她牵引出了院子。
外面闹哄哄,又说又笑,观礼的人不少。她其实有些担心,怕万一被谁认出来,那就麻烦了。好在盖头盖住了脸,让她能够放心地穿越这段路程。猩红的毡子一直铺到大门外,尽头停着八抬大轿,喜娘搀扶她转身,朝着门内方向行礼,这就算辞别了父母,正式踏上出嫁的路了。
耳边也有抽泣声,仿佛魏家人有多舍不得这个女儿似的。花轿的抬杆压下来,她毫不留恋地坐进轿子里。外面响起炮仗的噼啪声,还有吹吹打打的连天喜乐,伴着轿夫有节奏的颠腾,一路往余府去了。
如约抬手,掀起轿门上的垂帘,审视前面骑在马上的人。娶亲的日子,穿着大红的圆领袍,头上戴着乌纱翼善冠,那柄从不离身的长刀,今天倒没别在腰上。
她轻舒一口气,抚了抚妆刀,带着赴死的心。这几天她仔细思量过,离开了大内,她到底还能不能刺杀皇帝,结果是不能够了。既然如此,目标就转向余崖岸,大不了同归于尽。她尽了全部的力,也有脸下去见亲人了。
重新盖上盖头,花轿把她从一个闹哄哄的地方,抬到了另一个闹哄哄的地方。
余家有高大的门楣,即便是门槛,也比魏家要阔大很多。迈火盆、迈马鞍,双手捧着宝瓶,跨进了余府的大门。余崖岸的宾客,都是官场的同僚,相较于魏家市井里的亲友,谈吐做派自然要文雅许多。
这些宾客里有大内派来的人,如约清楚听到章回的声音,隔着盖头向她道贺,“夫人大喜了。宫里的娘娘让我带话给夫人,祝愿夫人和指挥使琴瑟和鸣,早生贵子。万岁爷也赏了恩典,封夫人为三品淑人,敕命文书和凤冠霞帔我都带来了,只等夫人领旨谢恩了。”
既是要敕封,堂上自然摆好香案,燃起了线香。余崖岸站到她身侧,和她一同下跪领旨,章回抑扬顿挫地诵读着,说她柔顺表质,能勤妇道,把一卷抹金轴的诰命文书交到了她手上。
托着漆盘的小太监,将云霞孔雀纹的霞帔和花树冠送到盖头下方让她过目,她托着卷轴向上举了举,“臣妇谢皇上恩典,谢贵嫔娘娘垂询,感念章总管劳苦。”
章回堆着大大的笑,亲手把人搀了起来,“夫人客气。该宣的旨意,咱家已经宣完了,接下来就请余大人和夫人拜天地吧,别耽误了好时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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