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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了、总算醒了……”我觉得口干舌燥,便张了张嘴巴。一个人将我从床上扶了起来,他的声音极是悦耳,透着担忧地急切问:“三喜,你想要什么?”“水……”没等一会儿,茶水就送到了嘴边。我有些着急地咽下了好几口,那干涸的喉咙方觉舒服了许多。我晕乎乎地在那个人怀里卧了一阵子,这才又睁开眼来。这一回,我总算是看清了他们所有人。徐栖鹤坐在床上扶着我,他旁边还坐着一个老人,是先前在虞氏那儿给我诊过脉的张太医。除了他们之外,还有徐长风和——“……敬亭!”徐燕卿凑前来,他看起来很是颓废落魄的样子,衣服跟两三天没换一样。见我醒来,他的脸上情不自禁地流露出惊喜的神色,泛红的眼睛似有水雾漫漫,可当他要伸手碰我的时候,我却害怕得躲开,直往背后的人的怀里瑟缩去。“……”徐燕卿的手还扬在半空中,脸色怔怔地望着我。我却极是惧怕他,紧紧地缩在徐栖鹤的怀中,整个人都瑟瑟发颤。徐栖鹤环抱着我,眼里尽是心疼,接着抬眼,略带怒色的对前头的人道:“二哥,我看,你还是先出去罢。”“你……!”徐燕卿猛地怒瞪着他,徐栖鹤却丝毫不惧。一直沉默着的徐长风陡地出声:“现在人醒过来了,还需要静养。”他瞥了徐燕卿一眼,沉道,“老二,你跟我出来。”就连那张太医都开口道:“在下已经为少君施过针,这身子先不管如何,闲杂人等还是都出去罢。”话已至此,徐燕卿也只能随徐长风一块儿出去。他走出去之后,我的心口仿佛跟着一松。徐栖鹤搂着我,似水的眼眸将我好好地看了一看,不知为何,他目中除了担忧之外,似也隐隐有几分愧疚之意。只听他轻声道:“你都昏迷了整整两天,若是有什么不好,我……”他像是也不忍再说下去,只看着我喃喃说,“……不管怎么样,醒过来就好。”这时候,外头传来动静。徐栖鹤脸色微寒:“——又怎么了?”下人走进来,战战兢兢地道:“是、是大少爷……在教训二少爷。”徐栖鹤叹了一叹,说:“算了。你出去说,少君还要修养,让他们换换地方。”下人应了声,就退出去了。徐栖鹤扶着我躺回去,张太医又给我把了把脉,然后就对徐栖鹤拱手说:“三少爷,我们借一步说话。”“请。”徐栖鹤出去之前替我掖好了被子,哄着我说,“你好好歇一歇。有我在这儿……没人会伤你的。”我这才好似心安了一些,双手揪了揪被子。他吩咐碧玉碧落照看好我,便跟着张太医一块儿走出去了。碧玉和碧落眼睛都红彤彤的,都像是哭过一样。碧落走过来,帮我掖好了被角,手背抹了抹眼角,温柔地说:“少君,您安心睡罢。”直到翌日清晨,我才又再醒过来。我清醒过后,第一个见着的人,仍旧是徐栖鹤。他似乎一直守在外头,听到动静就走进来了:“——三喜。”他给我拿了杯子,喂我喝水之后,就握着我的手坐下来,问我说:“你现在觉得如何?还晕不晕?可有……哪里觉得疼?”他问了我很多,我一直轻摇着头,徐栖鹤这才放下心来。我抿抿唇,他便察觉出来,轻声问我:“你还想要什么?”“我……”我嗓子喑哑,只能发出气声来,“想换衣服……”我身上出了许多汗,躺久了便不太舒服。碧玉就带着僮仆来,帮我换了身干爽的衣裳。换好之后,下人也端了粥过来。徐栖鹤并不假手于他人,捧着粥来一口一口亲自喂我喝下。我渐渐地清醒了许多,静静地听他跟我说的话:“那一天……还真是兵荒马乱的,府里的大夫给你解了药性,你都没能醒过来。这红丸本是床笫助兴之用,药性甚烈,他居然一次就给你用了三颗……”徐栖鹤捏着碗的手紧了紧,我瞧着他,只看他紧抿着唇,眼里闪过一抹我从未见过的厉色。我的唇翕动了一下,别开眼,哑声道:“……我不想,提到他。”“好、好。”徐栖鹤忙哄我说,“不提,我们不提他。三喜,张太医昨日告诉我,你身子很虚,可幸好你底子好,只要好好地歇上一月半月,仔细调养,很快就能恢复健康了。”徐栖鹤喂我喝下了半碗粥,就守着我躺下来。他跟我说了一些这几天发生的事情,那一日,我在徐燕卿的身下流了鼻血,之后就晕了过去。徐家上下一片混乱,后来大夫都束手无策,徐尚书就去请了宫里的太医来替我诊治。张太医身为太医院的院判,果真是妙手回春,他施过针后,我就醒了过来。至于徐燕卿现在如何,还有陆管事……他的事情,我没敢问,徐栖鹤自也没有告诉我。午后,徐长风就过来看我。他该是从衙门过来的,我看见他时,想从床上坐起,他却让我躺下来:“别起来,好好躺着。”我只好又躺回去,靠在玉枕上望着他,轻轻地唤了一声:“官人。”他闻声,嘴角安慰地轻扬了一扬,应我道:“何事?”我摇了摇头,只看他伸出手来,缓缓地握住了我的手心。他的手掌大我的许多,很是暖和,只令人觉得安稳。我看看他,说:“您还要去衙门罢……?”他说:“无妨,等你睡了再说。”我又睡了过去,这一回,我睡得极沉,什么梦都没有做。后来两日,有好些人来看我。夫人里,虞氏和姜氏皆派人前来慰问,谢氏却是亲自过来。她未让我起身,只在床边坐了下来。她仍是我记忆里头那美艳过人的模样,只是面目憔悴了些许,她对我道:“燕卿对你做的事情,我和老爷都已经知道了,老爷很是气愤。燕卿虽然是我的儿子,可你也叫我一声娘。”她将我的手轻轻握住,道,“敬亭,为娘……定会给你一个交待的。”之后,我听下人说,二少爷被老爷家法杖责,然后就被关在宗庙里,不吃不喝两天。这一次,谢氏一句话都不曾替他开口。我一直在徐栖鹤的院子里调养身体,头几日我尿里头都有血,张太医日日给我施针,连着十天。养了一小阵子,我也好了许多,而这十日里头,徐栖鹤也从没离开我的身边,不管我怎么叫他去忙,他都不肯走,宁可把账目都搬到屋子里来。他莞尔说:“你这次让我等了这么久,这下子,你可不许再赶我走了。”我拿他无法,只好由着他。只不过,徐栖鹤虽是这么想,却也挡不住事情来的时候。这天,想是铺子又出了什么意外,徐栖鹤不得不抽身离开一会儿。我在软榻上歇着,卧了一会儿,碧落走进来,迟疑地说:“少君……有一件事,奴婢不知当不当讲。”我让她直说无妨,碧落便看了看外头,我也跟着她的目光瞧去,模模糊糊地看到了外头那颀长的身影。一见到他,我心口便一窒。“其实,二少爷从庙堂里出来后,每一天都会过来想看一看您,可都被三少爷拦在外头,也不许我们告诉您……”碧落犹豫地说道。只看,那人在堂中来回踱步,似乎很是着急不安的模样……我无声攥了攥掌心,默默地垂下眼去,肩头微颤,开口说:“我不想见他。”碧落迟疑了一会儿,便点头应:“那奴婢这就去跟二少爷实话说。”她要转身出去时,我又出声:“你跟他说,我已经歇下了……”碧落止步,我看着她,轻道,“让他,不要再来了。”我在徐栖鹤这儿待了足有大半月,慢慢地就能下床走动了。他看起来比我还开心的样子:“等你身子好多了,我就再带你出门去玩一玩,忘记那些不开心的事情。”我望着他,轻轻地点头应了:“……嗯。”他之后扶着我躺下,看我把药给喝完了,才放心地站起来:“这阵子,内府缺了人手,可真要忙坏我这个做少爷的了。”缺了人手……我怔了怔,在他走出去之前,还是没忍住,开口道:“陆管事……”我看见他顿然止步,回过头来,好似没听清地问我:“你说谁?”我望着徐栖鹤,良久,还是一摇头,说:“没事……鹤郎,去忙罢。”徐栖鹤脸上笑了一笑,仍是那一幅极温柔的样子。他离去之后,我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就在我心神不宁的时候,突然听到下人惊道:“二少爷,您不能闯进来,二少爷——”没人料到徐燕卿会直接闯进来,我一看见他,像是出自于本能一样,抱着被子把身子转了过去。徐燕卿本是见着我,脸上刚有笑容,见我转过去不再看他,那笑靥似乎又垮了下来。“敬亭……”他喃喃似的轻唤。我没有应声,只当自己睡着了,可其实我两眼茫茫地睁着,双手紧紧揪着衾被。那一头静了许久,久到我还以为,他已经离开的时候,他却又陡然开口:“这阵子,我想了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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