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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夫人道:“大户人家的女孩儿,哪个不是娇养出来的,金贵的小姐,多少人要看她脸色行事呢,若能做到这一层也实属不易,但这心思也深了些。”婉玉笑道:“心思重不是什么坏事,端看心术正不正,若是心术端正了,心思缜密,考虑周全,知书达理,进退有度,反倒是极好的。”吴夫人道:“你说的是,你再见她一面如何了?”婉玉便将当日宴请秀微、明微的事同吴夫人说了一回,吴夫人听罢撑不住笑道:“亏你想得出这些题目,依我说,哪家姑娘的心眼子都多不过你。这三姑娘的回答也妥帖,像是有品格的。”婉玉笑道:“婆婆妯娌抢功的题目,我还曾问过大嫂,大嫂是个直性子,同我说若是婆婆跟公公这么说也就算了,但是妯娌和小妾这般欺负人,她定要去论个曲直黑白。说的时候神情还义愤填膺的。”吴夫人道:“萱丫头如今沉稳多了,就是急脾气,喜怒还爱挂在脸上,我时不时的还要敲打几回,但你大哥许是一朝被蛇咬,反过来劝我说直脾气的挺好,高兴不高兴的,光看脸色心里就明了了,他觉着省心踏实。”想了想又道:“若要如此的话,这三姑娘做事有度,会察言观色,倒是持家的一把好手。”婉玉道:“我这几日又派人四处打听,这三姑娘的风评也算难得,都说是极聪明要强的,孝顺父亲,友爱手足。上一回请她来,我故意问她是不是她们太太不教四姑娘持家之道,三姑娘应是知道我这次宴请的意思,但也未曾说四姑娘一句坏话,反倒好几回找了台阶替明微打圆场。更难得的,她是庶出的,但提起她姨娘,也淡泊豁达,对庶母颇多怜惜,不似其他庶出的女孩儿,羞于提起出身,可见三姑娘为人不俗。所以我说,她倒还不错。”婉玉送吴夫人回房,又转到梅书达卧室中,见他正躺在床上用被子蒙着头,便坐到床边,推了推道:“起来罢,母亲已经走了。”梅书达闷声道:“我身上不痛快,起来做什么?”婉玉把被子掀开道:“整天躺在床上,也不怕骨头生了锈?”梅书达又把被子蒙回来道:“你管我!”婉玉拉长声音道:“哦?我不管你?那我就真不管了,方才我还劝母亲跟我一同去孝国府再相看相看三姑娘呢。”梅书达“呼啦”掀开被子,一骨碌爬起来,喜道:“当真?”婉玉忍着笑,一戳梅书达脑袋道:“自然当真,你成天赖在床上,我还不知你的意思就枉当这个姐姐了,你这一连番的苦肉计,母亲心疼也该疼坏了,我若点破这一层,母亲怎么也要到孝国府看看。”梅书达猴儿到婉玉身旁笑道:“我知道姐姐定然替我说了三姑娘的好话。”婉玉叹了一声道:“她也有几分能耐,倘若是个颠三倒四的人,我也不答应的。你且说说,你看上她哪一点了?”梅书达道:“头一眼只是觉着她好看,总也忘不了。后来听她两个兄弟说了些她的事,心里就愈发记挂着。有一回,李杉拿了一叠稿子问我写得如何,我发觉里头写的诗文俱是和着我在酒席间的诗文所作,讽古比今,慷慨感叹,每一句都写到我心里去了。李杉说这是秀微写的,我这才觉得她不光长得美,更是个知己,天下没有人比她明白我的心。再后来,她给我做的一首《相思词》配了一首曲儿,我听完那曲儿便跟自个儿说,我这辈子要么就不娶,要娶就要娶她进门。”婉玉心中暗服秀微手段,口中道:“为着你方才一番话,也不枉我为你忙一场了。”又同梅书达说了几句,方才退出来。第二日一早,婉玉便与吴夫人一同到了孝国府。因是昨日就送的拜帖,故孝国府大清早就有下人在大门口迎接。待进了宴息,顾氏早就坐在厅堂上等候,见梅家母女来了,忙不迭的迎接,相互寒暄一番,分宾主落座。顾氏以为吴夫人接到陈氏书信,此番正是为明微与梅书达的婚事来的,笑得见牙不见眼,也不待吴夫人开口,便道:“四丫头正在这儿呢,我这就让她出来。”说完命丫鬟去请明微。明微正在内室,被丫鬟引见出来,向吴夫人行礼。吴夫人上下打量一回,笑道:“是个干净整齐的孩子。”又道:“听说府上还有一位三姑娘秀微,不知可在了?”顾氏听吴夫人赞明微,心中欢喜,正欲开口说明微的好处,冷不丁听吴夫人后半句,登时笑容就僵在脸上,良久方才喘匀了气,心中千恨万恼,又不敢拦着不见,只得道:“在了。”言罢让丫鬟去请。不多时,吴夫人只见两个丫头簇着一个女孩儿款款到了。只见那女孩子玉颊樱唇,顾盼神飞,形容甚美,身上穿得极素雅。吴夫人心中赞一声,暗道:“不论容貌,单这通身的气派,就不难知我儿为何相中了。”又看了明微一眼,心说:“四姑娘容貌虽也不错,但风采差之远矣。”对秀微便有几分喜爱。待秀微见过礼,便招手把秀微唤到跟前,拉着手细细问她今年多大,可上过学,都读过什么书,平日里都做些什么。秀微知吴夫人之父是国子监祭酒,256文学出身故而素喜女子读书明理,便道:“今年满十六岁了。从四岁起跟着哥哥们读私塾开蒙,如今还一直读着,除《四书》之外,老师也让博览群书。原先在家中帮着二姐姐管家,后来二姐姐嫁人,我也得了闲,不过每日里读书写字,画画弹琴,偶尔做一做针线罢了。”吴夫人听秀微日常所作正是自己爱好的,又见秀微举止落落大方,便更多两分喜爱,暗道:“言辞得体,不似寻常家女孩儿头一次见人便佯装羞涩,哼哼唧唧的。单看谈吐,颇有些莲英的品格儿,都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也怨不得达哥儿喜欢了。”口中道:“都练谁的字呢?”秀微道:“只练练柳体罢了,不成样子的。”婉玉笑道:“母亲别听她谦虚,她那一手簪花小楷,娟丽端正,没有年头是练不出的。”吴夫人心中又喜,道:“好孩子,婉儿都说你写得好,那一准儿不错,回头写几篇给我看看。”又抬头对顾氏笑道:“府上真真儿是好教养。”顾氏的脸色比锅底还黑,硬生生挤出一丝笑。明微先前懵懂,此时见吴夫人只问秀微,把自己晾在一旁,也有些明白过来,看了顾氏一眼,紧接着眼眶便红了,垂了头不语。吴夫人细问秀微年庚八字,顾氏知吴夫人已相中秀微,登时便没精打采的,暗恨消息走漏,弄得李岑逼她到胡家退亲,如若不然,此刻只消说秀微订了人家便可打发了,秀微一除,自然有明微的出头之日。但事已至此,顾氏只能强打着精神应付。吴夫人对秀微甚为中意,同婉玉在孝国府中说笑了一回便告辞离去。不在话下。且说吴夫人归家后,将此事尽与梅海泉说了,又极赞秀微。梅海泉沉吟良久,道:“孝国公家也非不可取,李岑有两分本事,他嫡长子如今已入中书省,长女嫁了庄王爷,三儿子在兵部,也算后继有人了。”吴夫人道:“那三姑娘虽是庶出的,我瞧着比嫡出的还好,在金陵都鲜见这样品貌的,举止谈吐还跟咱们家的莲英有几分像呢。”梅海泉道:“若真跟莲英一样,那倒是咱们家的福分,达儿从小就听他姐姐的,若品貌俱好,娶过来也罢,正好管一管他野马一般的性子。我这几日一直盘算,待散了馆,我就把他送到偏僻荒芜之地,好生磨一磨他那一身公子哥儿的纨绔脾性!我都已打听过了,他在翰林院里也只是跟一群无聊子弟厮混,哪比得上姑爷用功刻苦。”说完又命人把梅书达叫来,严加训斥一番。梅书达早已从婉玉那里得了信儿,知道吴夫人极满意秀微,正心花怒放,揣测梅海泉的意思,便知父亲也有几分同意了,愈发兴高采烈,故梅海泉训什么完全不放在心上,反倒眉花眼笑的,看着梅海泉冷颜冷面也觉着分外亲切可爱,梅海泉无论说什么,都笑吟吟点头附和道“父亲教训得是”、“父亲言之有理”。梅海泉训得口干舌燥,见梅书达仍是一副魂游天外的模样,顿觉无奈,益发下定决心将他送到不毛之地历练,可怜梅书达仍不觉乃父其意,兀自欢喜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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