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占彪喘息的声音传来,却没有说那些话。
“我劝你……不要操之过急。”占彪的劝说里有种奇怪的语气,不像是嫉妒。他压低了声音说:“谭啸龙现在是被密切关注的重点对象之一。你看新闻了吗,上头又一波扫黑除恶行动要开始了。”
楼越沉默了,呼吸跟着急促起来。占彪的攻心术悄然升级了。他吓唬她,像吓唬一个没见过世面一样的小孩。谭啸龙商海浸淫多年,就算有点不光彩的勾当,还和扫黑除恶能扯上关系?她嗤之以鼻地笑了一声:“什么?”
“我只能说这么多了。他是个定时炸弹。也许不是这一波爆炸,但有那么一天……算了,我打电话是跟你说,我爸妈来新海了。他们知道了。他们都想见见你。我爸妈很喜欢你的,你知道的。他们骂我,我都认了,我没有说你做了什么。”
“占彪,你还要我感谢你是吗?我见到他们又能怎么说呢?”楼越忍住眼里泛起的水光,硬起心肠说:“我现在很快乐,还想继续快乐下去。除了离婚这件事,我不求你做什么。你还是尽快让他们接受现实,你自己也尽快接受现实。”
她挂了电话,抽了两张纸巾擦了擦眼角。
“楼老师,能和您聊聊吗?”一个女人无声无息地走进来说。
楼越吓了一跳,回头一看,这女人穿着禅意中国风的棉麻长裙,脸盘圆润而白皙,深黑的头发梳成一根粗粗的发辫。她的体态看上去是经常做瑜伽的,面色上看去是常年吃素的。
这种人楼越很熟悉了。她们往往常年辗转于各个咨询师之间,到处试菜,用咨询经验中学到的知识武装自己,以便更好地防守咨询师的提问。她们久病成良医,在咨询中不断自我验证而获取满足。她们不缺钱,但生活空虚,又缺乏真正的社会关系,所以在咨询师那里有很强的表达欲望。
一般说来,这种人的钱好挣,但也难挣,咨询师大部分时候只需要倾听她的自我分析,然后对其深刻的灵性成长进行认同和赞赏,充分满足她们的自恋。
这女人就这样无声无息鬼鬼祟祟进来,也不知道偷听了多少。一看就有问题。
楼越调整了情绪,职业化地笑了笑,对女子说:“我今天没有空档了。我给你预约明天早上吧,好吗?”
女子摇头,微笑着说:“我是谭啸龙的妻子。”
拯救
“我是谭啸龙的妻子。”
听到这句话,楼越愣了一下,旋即对眼前的女人说:“我一直在想,你什么时候会来找我。”
阿萍静静地看着她,没接话,脸上的笑容越来越神秘。
楼越对这种笑容有种强烈的似曾相识之感,她在来访者脸上见过很多次了。这个不被爱的妻子要么非常狂妄,要么非常绝望,但并不震惊。不像她楼越当初那样。
楼越等待着,像往常在来访者的沉默中等待一样。沉默里比开口的话内容更多。她向阿萍伸出手,对沙发一指:“请坐。”
“我一直很好奇,你是个什么样的女人。”阿萍坐了下来,马上像聊家常一样说起来了。“你和我想象得不太一样,”她的眼睛在楼越身上扫过,像检阅手下新来的姑娘一样。这个楼越绝不是谭啸龙一贯喜欢的类型。
楼越在饮水机下接了杯水,然后递给阿萍。阿萍双手端起杯子,脸上的一抹笑容消失了,换了种紧张的口吻:“我是来拜托你帮我做件事的。”
楼越的心里沉了一下。这个女人不会要开始一段「究竟要怎么样你才会离开他」的主题演说吧?
阿萍马上说道:“我不是要让你离开啸龙。我没那个能耐,”她忽然从语气到表情都变得真诚起来,带着职业化的真诚,也带着私人化的真诚。“如果不是万不得已,我不会来打搅你的。没那个必要,谭啸龙想做的事,我是改变不了的。”
楼越不知道该说什么。这一次,她竟无法判断来访者的叙述走向。但谭啸龙的妻子不是表面上看上去那么风轻云淡,她是在社会底层摸爬滚打见识过人性之恶的女人。毫无疑问,她来的目的就是传达一个信息:你有多远就滚多远,否则我就会叫你身败名裂,或者更糟。
“你说,”楼越摊开双手:“说你要说的。”
“你这里弄得很漂亮,一点也看不出来了,”阿萍环顾四周,转回头来问:“你知道这地方以前是谁的吗?”
楼越摇头。
阿萍叹了口气。
两年前。
“啸龙,啸龙……”阿萍轻轻摇着呼呼大睡的谭啸龙。谭啸龙翻了个身,阿萍凑了过去,轻声问道:“你把燕玲她男人怎么了?她说她怎么都联系不上人了。”
“我哪知道,人就这么跑了,”谭啸龙顿了一下说:“我还想找他算账呢!”然后就埋头继续睡了。
阿萍明白,谭啸龙没有派人继续找人,已经说明了一切。龙哥从不放过一个欠债不还的人。这名声在外,究竟意味着什么,她从未允许自己细想。她一个女人家没必要细想。此前她只当这些唬人的名声和她研读的经文一样,像用外语唱出的歌,引人遐想之余,有一种虚空的美。美就美在,她根本听不懂,也不在乎听懂。
看完账本上一堆划掉的账目,阿萍回到自己房间,拿起电话,久久没有拨出去。
几个月后,人找到了。车滚到山脚下,已经烧的只剩焦黑的框架,而驾驶座有一个碳化的躯干,和融化的方向盘粘在一起。
警察说,从现有的证据来看,这是一个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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