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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传的贤惠能干传承父母,又是长姐,豆蔻年少时一直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好姑娘,媒人眼里笑逐颜开的好喜事,这样本该命好带福的女子,20岁时也说好了一门亲事,小康家庭,双亲都是县里老厂工人,男方相貌秉性都算优秀,二人天定良缘一见钟情,媒人邀两对准亲家见了面,商量好同年十月便办事。谁料祸福瞬息,没多久外省同乡来了信儿,煤矿下井的大伯张建森出事瘫了下半身,正巧这时候母亲黎书慧怀小弟忠承,原本富有余粮的老张家突然晴天霹雳,且不说山里那几十亩土地水田老张一人照管不下,大伯张建森多年独身一人,如今瘫痪,照顾的责任便落到弟弟老张屋里,母亲黎书慧怀胎三月自顾不暇,还有念六年级的二弟张忠信13岁,三年级的三妹张忠旭9岁,一锅粥里的老张家,老张就是那热锅上的蚂蚁,几乎一夜白头。
小康家庭的老工人伏家当初肯愿意这门门不当户不对的亲事,全因大姑娘忠传贤惠勤劳性子柔的好底子,及老张在十里八乡好庄稼手实诚人的好名声,如今这样,再好的姑娘,再厉害的庄稼手,谁敢保证娶进来的不是个无底洞。
老张又哪里还能放任唯一得力的大姑娘就这样万事撇清的嫁出去......
婚退的理所应当,老张心里感慨万千的同时如释重负,勤劳的大姑娘一直是这个家的半个主心骨,只没想到这一退婚,便直到大姑娘临终,依然还是孤身一人。
这个打小就一直同老两口住一起的姑娘,即便生疮流脓也没几句哭头,爱哭的孩子有糖吃,那话讲的是三姑娘忠旭,三句骂不出个声响的孩子自然鲜少有人关注她的感受了。
大姑娘的一生大约从生来就是注定的,她总是步履匆忙不歇,没一句多余感慨,无论何时何地同人打招呼摆龙门阵,手上脚上总转着,望着,忙着,有条不紊的。
“还要并好多红苕啊?我看你那边大石头背后也全是红苕,硬是当米饭吃呢你屋里。”
忠传正埋头勾边上细土覆窝,忽然听到声音,是扛着锄头从上面田埂路过的曾大婶牟明亮,她笑笑正要说话,一时又觉得怪异,抬头来细细看她:“你这是怎么了?上哪儿包的帕子?”
“所以说就是命啊,活不到头,哪个晓得这辈子到底是命好命不好啊,猪场高文权死了。”曾大婶说着话像是很忙的样子,脚下却不紧不慢往忠传上面的土坎走过来:“前几场还看见他在街上打牌,几天时间,说没就没了,快得很。”
她说的那人是老张那一辈的,恐怕潘天发还清楚一些,总一起在茶馆打牌的牌友:“是害的什么病吗?”
“害病还好呢,倒是那害病的眼看着断气还要拖好几年,像他这样平时没病没灾的说死就死那才吓人,人家活的多好啊,儿子姑娘都有出息,老两口吃喝不愁,哪场赶场不是茶馆里坐着?就这么有福气的人,说没就没了,哎哟这回呀,就剩个老太婆了,也不知道上辈子造的什么孽,一个个养大了等着养老了,都说没时间忙不过来,怕要送到养老院去哟。”
忠传见曾大婶说的攒劲,不好打断,也就笑笑。曾大婶是个热心肠,就是嘴里不把关,谁要是不幸了,她嘴里说的仿佛自己也跟人家一样,谁要是过得快活,一旦有什么不幸,那都是上辈子欠下的债。
这样的妇人,山里多了去了,上了年纪后黎书慧偶尔也爱念叨两句,只是老张不爱听这些,每次一提起便惹来呵斥,母亲也就不再家里谈论了,但每每听到,还是忍不住同人摆的热火朝天。
忠传的红苕落地覆土,接下来淋粪浇灌,曾大婶站在边上依然没有要走的意思,直到忠传扔下锄头在堰沟边转身回家挑粪,妇人这才挪步离去,远远的,依然能听到她独自在后面说话的声音。
回家拿扁担,黎书慧的家畜也照料完了,转身解了围裙,跟着拿打粪桶出来搭手,几副粪桶,母亲在地上浇灌,忠传来回挑粪供给,一个人勤快不如两个人搭伙盖,转眼功夫,刚刚下地的红苕就盖上塑料膜手工齐活儿。
九十点的样子,太阳已经升到屋旁边大石包边上那棵大麦柑树的顶上去了,站在下面往上看,仿佛她就躺在那树梢尖上。
堰沟边不时有人路过,扛锄头拿弯刀背背篓的,担扁担挑粪拎种子的,提鸡蛋牲口走人户的,也有空手揣兜赶耍场的,但凡经过,总要停下来摆谈一阵,再匆匆转身投入到之前干的事情中去,时间在这样忙里偷闲的龙门阵中飞快过去。温暖的阳光和马不停蹄的农忙使山里人背后一片湿润,年轻的庄稼手们从早上的拖衣拢袖变成了中午的撩膀子露小腿,满山的鸟叫和络绎不绝的欢笑又使人浑身充满了力量,越是汗流浃背,脚下的步子愈发生了风更加积极起来。
可那是十几年前的盛况了,如今满山只有老张一家,大坪三户人,和上下石坝几家人,满山鸟叫不假,络绎不绝的欢笑声却愈发少了。
老张的秧田到了中午才终于耙完,牵牛回家拿谷种,母女两人也从红苕地回来,黎书慧煮饭,忠传抱着秧篾和秧膜下来帮忙。犁过的秧田不能走人,谷种站在田埂上撒,抓一把在手里,大拇指压着食指,种子从食指和中指一张一合的缝隙中均匀抛洒在泥面上,不多余重叠,也没有稀稀拉拉。
秧篾插在左右两边支撑秧膜,横竖对齐,最头子和尾巴的斜着交替封口,秧膜彻底封死在掏出来的水沟里,前后左右用泥巴封住,这一遮盖,要一直到雨水过后,到天气彻底暖和,到种子发出嫩黄秧苗。
父女两人正在田里比划秧篾的长短,蹲在田埂上的大狗突然狂叫不止往远处的大石包冲去,不同于生人的警惕,也不像附近住户经过时的懒撒,那样异常兴奋的卡了喉咙的声音使老张有些好奇,他站到田埂上来往那边望去,只见大狗站在大石包上兴奋的摆着脑袋摇晃尾巴,再叫唤几声,果断跳下石包,往边上的小路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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