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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我趁送饭的人过来,问他们要几件瓷器。这里既然是造假工坊,这类东西肯定很多。过了一阵,看守咣当咣当抬来一筐,不过里面残次居多,估计都是烧窑淘汰下来的。尹鸿连说带演示,让我学到了不少瓷器知识。
&esp;&esp;不过尹鸿拿起那些瓷器,敲了敲,总会面露困惑。
&esp;&esp;这样的日子一连过了三天。到了第四天,柳成绦终于出现了,对我们说:“两位,跟我来吧。”我们跟着他走到一楼的一间教室里去。
&esp;&esp;教室的墙壁上还依稀可见一些标语痕迹,黑板和木制讲台尚在。但讲台下的摆设、风格却截然不同:地上铺着猩红地毯,正中一个乌木根雕大茶台,上头茶器一应俱全,周围错落有致地摆着几张云墩和木椅,旁边还竖着一扇檀木八扇屏风,屏风上缀着好多碎瓷片,排列成一片片风纹。
&esp;&esp;旁边一个小炉子,火焰腾腾,坐着一把黑黝黝的日本铁壶。
&esp;&esp;“汪先生,抱歉久候。你不是要和老板谈吗?现在他的人刚刚赶到。”柳成绦说。
&esp;&esp;我朝茶台那边望过去,一个人正有条不紊地擦拭着茶碗,他一抬头,那张熟悉的笑脸让我心中一震——药不然?
&esp;&esp;这个变化,真是让我始料未及。我一直以为柳成绦的老板是老朝奉,可没想到是药不然。我看了一眼柳成绦,慢慢道:“柳先生你在开玩笑吗?”
&esp;&esp;柳成绦以为我嫌年轻,简单解释了一句:“这是大老板派来的特使,可以全权代表他作出决断。您尽可以放心。”我敏锐地从他的声音里捕捉到一丝不满。
&esp;&esp;“汪先生是吧?久仰久仰。我叫药不然。”药不然演技不错,一点没看出破绽,热情地起身相迎,然后提起铁壶,亲手给我沏了杯热茶,“这是新下来的黄山银钩,尝尝,尝尝。”
&esp;&esp;我端着茶杯,脑子里飞快地转动着。新下来的黄山银钩?他是在暗示这里距离黄山不远?婺源?祁门?还是歙县?可我看他的神情,不像是想故意泄露给我消息,而且也没有更详细的暗示了。
&esp;&esp;药不然的意外出现,让我的计划产生了极大的变数,我不知道这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因为我根本不知道这混蛋是敌是友。
&esp;&esp;药不然重新坐回去,眼神里闪动着戏谑的光芒。似乎我的错愕让他挺开心,就像是一个损友的恶作剧。他一抬手:“汪先生,今天我在这儿,是代表我老板来跟你谈的。我听大柳说了,您手里掌握着西厢‘焚香拜月’罐的秘密啊,想卖个好价钱?”
&esp;&esp;“是。”我面无表情,尽可能少说话。
&esp;&esp;“价钱好谈,谁也不在乎这仨枣儿俩枣儿的,不过汪先生有顾虑,我们也有顾虑。您到底真知道假知道,我们没法判断。万一咱们达成了协议,您手一摊,说逗你玩,这不耽误大家工夫嘛。”
&esp;&esp;这还是我第一次见药不然正经谈事。他谈起生意来,跟变了一个人似的。这番话敲山震虎,语带威胁,又隐隐留出了口风。
&esp;&esp;“那依药先生你的意思,我还得证明一下自己?”
&esp;&esp;药不然笑了笑:“那倒也不急。大柳这回去绍兴,其实是冲尹银匠去的,您算是一个意外收获。所以今天咱们先不谈那些,把正事先办了,后面怎么弄可以慢慢谈嘛,我们不是很急。”
&esp;&esp;若是换了别人这么说,我也许就信了。但对方是药不然,这话就得反着听了。
&esp;&esp;药不然见我沉默不语,冲柳成绦抬了抬下巴。柳成绦冷哼一声,让龙王搬进一样东西。这东西我们都熟,居然是尹银匠在绍兴用的那个工作台。
&esp;&esp;尹鸿没料到他们把它也搬过来了,快走两步,用手去抚摸台面的凹痕,有些激动。我看到在工作台旁边还搭着一卷黑褐色的牛皮,那是我爷爷转赠药慎行的海底针,也在这里了。
&esp;&esp;柳成绦道:“尹老师,也不知道您什么工具称手,我就自作主张,从铺子里给您运来了。”尹鸿对此不置可否,轻轻摩挲着工作台的每一个凹凸,仿佛一摸到它才有安全感。
&esp;&esp;他打了一个响指,龙王又搬进来一件瓷器。我一看见这东西,心脏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跳动。
&esp;&esp;这,又是一个青花人物盖罐!
&esp;&esp;它的大小、形制,和我见过的“三顾茅庐”罐并无二致,只是纹饰不同。正中坐着一位戎装大将,左手扶案,右手捋髯,不怒自威。旁边一位军士打起一个旗幌,上书“周亚夫”三字。还有一匹西域骏马系在树边。除了这些主要造像,装饰用的柳树、卷草、祥云、碎花等物,风格和其他二罐如出一辙。
&esp;&esp;看来这就是五罐中的第三件——“周亚夫屯兵细柳营”。不过比起“三顾茅庐”的儒雅之气,这个罐子更显得威严肃杀。
&esp;&esp;药不然道:“汪先生别拘束,随便看看。”听了他的话,我走到罐前,用手摩挲了一阵。无论釉面手感还是青花色泽都极舒服,苏料锡光也很清晰,是件大开门的真品。我蹲下身子去,凑近罐边仔细端详。果然,在周亚夫的手肘处,也有一道不易发现的白口。
&esp;&esp;这说明,“细柳营”罐子的釉囊衣同样也被打开过,然后被封起。
&esp;&esp;柳成绦道:“尹老师,这次请您过来,主要目的就是希望您亮亮绝活,把这条白口重新开封,看看里面有什么东西。”
&esp;&esp;前面说了,釉囊衣的大小没法藏实物,但适合留下文字信息。也就是说,就算之前有人开启过,只要不故意损毁,信息说不定还留着。
&esp;&esp;尹鸿看看我,我微微点了点头,示意可以开。
&esp;&esp;他抱起“细柳营”来到工作台前,轻轻搁下。他扫了一眼,说还缺乙炔喷灯和几种原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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