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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节（第2页）

&esp;&esp;“曹副导也真够劲儿，你好歹干了快两个月，三成钱都不给结，光是这机票钱就花得差不多了吧，”琳达叹气，“铁公鸡作风不改。”

&esp;&esp;“没有没有，曹导人挺好的，也是按规矩办事。”李白说着，忽然放轻声量，“姐，你快往周围看看，别因为我把老曹得罪了！”

&esp;&esp;“你这小家伙，人精！对了，之前跑过几个剧组？”

&esp;&esp;“两个。”

&esp;&esp;“以后再有活儿姐姐给你介绍，”琳达笑道，“放心吧，最后片子出来，演职员表还是有你的名字。”

&esp;&esp;“谢谢琳达姐，”李白也笑，“到时候观众一看，哟，大诗人怎么改行了！”

&esp;&esp;又寒暄了几句，信号断断续续的，两边就挂了电话。李白的笑容随着屏幕的熄灭淡了下去，捏着手机的手垂到椅面下，完全失了兴致似的，他倒向硬邦邦的椅背。后脑勺枕着上缘，硌得有点疼，他又忽然站起，揣着兜往厕所去，军大衣摆动起来简直走路带风。

&esp;&esp;这是那个武打片剧组在他进组似的，长到让人没耐心看中间，只想读开头结尾，发件人正是杨遇秋。李白在上滑下滑键上按来按去，随便看了几句，意识到事态不对，硬着头皮把中间补读完，这一长串铺垫最终要说的事也在他脑内明晰——杨遇秋怀孕了，要打胎，但她子宫异位还是什么的，胎儿月份也大了，总之做起来风险很大难度很高，需要有人在各种单子上签字。

&esp;&esp;杨遇秋不能叫高杰，因为高杰一旦知道就会逼她把孩子生下来。

&esp;&esp;不能叫朋友，大概是因为她根本就没什么朋友。

&esp;&esp;不能叫杨剪，理由——她给李白写的是，“你也明白”。

&esp;&esp;于是她叫了李白。

&esp;&esp;她也知道李白为了赚快钱没在东方美发店待着，而远在天南海北。她说，求求你了，这个孩子再长下去我要疯了。

&esp;&esp;于是李白一边心想你疯就疯了你干脆去死吧，一边推掉工作，挨了冷眼质问和辱骂，扣了工钱，从远郊赶回城区买了机票，等于说是白白忙活两个月。他从比西北更西北的地方回到了首都，更具体一点，是海淀区妇幼保健医院。

&esp;&esp;还不能告诉杨剪。

&esp;&esp;这医院几栋楼的外墙漆的都是粉色，很有爱心的样子。里面挤着的也都是妇女儿童，以及围着他们转的老头老太跟成熟男性，因此李白这个风尘仆仆的愣头青吸引了不少目光。他知道自己灰头土脑，军大衣和来不及放回出租屋的行李箱也很可疑，心里却有些快活，他找到杨遇秋的病房，盼着她因为自己的怪异而显露尴尬的那一刻。

&esp;&esp;却没有见到，杨遇秋很虚弱，正在睡觉，病床周围跟床头柜全都空空的，什么都没有。护士追过来，听李白说明了来意要他填表，在李白纠正“我是她朋友不是她男朋友”的时候，杨遇秋才醒，她撑着床沿的扶栏坐起来，脸色煞白地说：“是我弟弟。”

&esp;&esp;护士把表格拿走登记去了。

&esp;&esp;“你什么时候做手术？”李白仍和病床保持距离。

&esp;&esp;“你现在像个小放羊倌儿，”杨遇秋冲他乐，牙龈倒还有些血色，“有你在这儿，明天就能上手术台了。”

&esp;&esp;“风险有多大？”

&esp;&esp;“到时候签字之前，医生会和你说。”

&esp;&esp;李白静了一会儿，道：“我后悔了，我不能不告诉杨剪。”

&esp;&esp;抢在杨遇秋回话前，他又说：“如果你死在手术室了，是我签的字，我跟他——”

&esp;&esp;杨遇秋打断道：“这个我想过。”

&esp;&esp;她坐在床沿踩上拖鞋，慢慢走到李白身边，掸了掸他的假貂领子参差掉落的碎毛，“我进去之前会写一张纸说明情况，如果真出了什么意外，你给他看，他也不会怪你。”

&esp;&esp;“不是怪我的问题，”李白顿了顿，“不只是。我不想骗他，这是我不想干的事。也不想让你出意外然后大家都伤心，这是我不想让它发生的事。

&esp;&esp;“那怎么办？我把这个孩子生下来吗？”杨遇秋哈哈大笑道，“已经这样了，只要做就会存在风险，你告不告诉他，也都不会让风险增加或者减少。”

&esp;&esp;李白再一次产生那种强烈的感觉——自己被绑架了。

&esp;&esp;杨遇秋接着说：“你现在跟你哥提这事儿只能起到一个效果，就是让他心烦意乱。放在谁身上都是一样，他现在已经够焦头烂额的了，他跟他那几个同学在中关村订得起十五块一份儿的盒饭了吗？姐姐不想影响他工作，你也不想。”

&esp;&esp;这番话让李白紧紧地闭上嘴，不再想说话了。他犹豫了。看到杨遇秋这么胸有成竹，循循善诱，他也无力抵抗，想起的只是两年前的某个雨夜，家属楼下被踢得震响的奔驰车。当时他得出的结论是，如果杨剪要哭那一定会选择一个足够淹没声泪的暴雨天。但在华北平原没有雷雨的干燥深秋，李白还是不想让杨剪难过。

&esp;&esp;他最后问了杨遇秋一句：“以后呢？你还准备继续跟着高杰？”

&esp;&esp;杨遇秋对着空气骂了一声，回床睡觉去了。

&esp;&esp;李白常常觉得，是因为自己的愚笨，才导致人生的荒谬。

&esp;&esp;又一次，他一边想着“你去死吧”，一边奔来忙去。他认为这种行为非常可笑，却还是逐一做了，去超市买了一堆补养品和鲜花，把那个床头柜跟那条墙根放满，去给杨遇秋找护士量体温，找医生问手术，晚上家都没空回，在大厅闻到泡面香味才想起自己几天没吃热饭，只靠馕和榨菜填肚子。他登时跑去医院旁边营业到深夜的沙县小吃来了顿豪华大餐，蒸饺馄饨瓦罐汤都上，还有拌米粉鸭腿饭和两瓶汽水。

&esp;&esp;这就跟壮行饭一样，是供人回味并自我安慰的，浪漫主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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