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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二进宫(二)
&esp;&esp;甘小栗硬着头皮现学现卖,把吴小姐的事情告诉韦丹,韦丹没有表态,反过来安慰他说,放心吧,他们一定调查清楚,给死者一个公道,也不会让无辜的人受冤枉。说完韦丹就出去了。
&esp;&esp;拘留室里空气凝固着,一个便桶随意地放在用牢笼围起的隔间的地上,里头飘出的味道令人作呕。在这儿时间待得久了,甘小栗的嗅觉也形同虚设,简行严被带出去之后,他独自一人颓丧地盘腿坐在牢笼前,内心煎熬,既怕因为他说得多了影响到简行严,又怕自己的表现在韦丹看来还不够好。昏暗之中,脚边传来沙沙声,甘小栗低头一看,一只老鼠贴着他的脚面爬了过去。作为鄞县鼠疫的亲历者,甘小栗对老鼠有一种印在灵魂上的恐惧。他狂叫一声,从地上跳起来,攀上铁栏,回头望那只老鼠已经消失在墙缝的某处。
&esp;&esp;为了给自己壮胆,甘小栗清清嗓子,唱起歌来:“春季到来绿满窗,大姑娘窗下绣鸳鸯,忽然一阵无情棒,打得鸳鸯各一方……”上一次唱这首歌的时候,还是在胡老板裁缝店里,他和几个师兄一起度过鼠疫爆发前的漫漫长夜。
&esp;&esp;吱嘎一声,拘留室门又一次打开来,两个宪警把简行严架了回来,还没等甘小栗回过神,简行严像一袋大米一样被丢进来跟他关到一起。
&esp;&esp;“(你看着他,别让他出事!)”一个宪警说,同时掏出警棍威吓了一下。
&esp;&esp;甘小栗不知道这人在说什么,过去一看,只见简行严趴在木床上,左胳膊高高的肿了起来,脸上更是五颜六色,鼻孔里哗哗淌着血,他用右手捂着胸口,嘴里嗷嗷地叫着。
&esp;&esp;“你怎么了?”甘小栗忙问。
&esp;&esp;简行严哪有功夫回答他,指指左边的衣袖,让甘小栗替他松开袖口将袖子挽起来。他的脑袋里嗡嗡作响,那是遭人暴打的后遗症。手臂整个儿露出来之后,稍微松散了许多,他使了把力气,左手臂火烧一般的痛,看样子骨头应该是断了。
&esp;&esp;“他们打你了?”甘小栗又问。
&esp;&esp;简行严点点头,脸上原本英俊的五官跑偏了位置,红的红、紫的紫,有点儿滑稽,又叫人心痛。
&esp;&esp;“为什么打你?”
&esp;&esp;这下简行严摇了摇头,他不知道。按说以他的身份地位,绝不会在这里受这份严刑——哪怕他真的杀了人家俊,更何况他是被陷害的。简行严被家俊打晕过去之后什么也不知道了,那枪上有他的指纹又怎样?谁也没有亲眼看到他扣动扳机。
&esp;&esp;简行严吐出一口混着唾液胃液的血,深深地吸了几口气。
&esp;&esp;他想,如果不是自己跟谁结了仇,就是父亲跟谁结了仇,至少,父亲一定跟这里的英国人结了仇。
&esp;&esp;甘小栗见他伤得不轻,也不敢随便动他,转头瞥见他鞋掉了一只在铁栏附近,就捡了过来,蹲在木床旁边轻手轻脚地帮简行严把鞋子穿好。简行严脑子里正飞快地转动着个人恩怨、家族情仇、民族矛盾,突然被甘小栗轻轻捏着脚套进鞋子里,感觉得到对方指间的温度。
&esp;&esp;正如有人喜欢“摸头杀”,那么简行严大概就是喜欢“捏脚杀”吧。
&esp;&esp;“你还好吧?”
&esp;&esp;“手,估计是断了。”简行严终于说出话来,他侧着脸保持着趴着的姿势,甘小栗就蹲在他旁边,两张脸的距离大约四十公分。简行严望着那张湿漉漉的脸,那双抬起又迅速垂下去的眼睛,那眼睛上呼扇呼扇的睫毛,把个人恩怨、家族情仇、民族矛盾统统搁置不谈,一心扑在甘小栗的睫毛上,这一刻只想作睫毛上暖绒绒的微小尘埃。
&esp;&esp;甘小栗却是因为自己在韦丹面前把简行严和家俊唯一一点纠葛挑了出来,故在简行严面前拼命弥补,他哪里知道简行严有一颗随时能发现美的眼睛和充满爱的心。
&esp;&esp;“麻烦你帮我翻过来,我想坐一会。”简行严感到血都涌到脑袋里,让本来就嗡嗡作响的脑袋胀痛难耐。
&esp;&esp;甘小栗照办,一手托着简行严骨折的胳膊,一手扶着他的肩膀让他慢慢转过来、直起身,这番动作让两张脸的距离更近了。
&esp;&esp;“要不要我帮你把这只胳膊固定住?”
&esp;&esp;“怎么固定?”
&esp;&esp;“你这个都不知道吗?这不是骨折的基本常识吗?”甘小栗说着便三两下脱下短褂撕开,又简单搓成一长条,两头系起来在简行严脖子和肩膀上绕成一个圈,再把他的左手撘进去。“喏,这样吊起来不就固定住了吗,你别故意去动就行。”
&esp;&esp;“你很熟练嘛。”简行严夸到,见脱去褂子的甘小栗穿着一个马甲,一个窟窿套一个窟窿破烂不堪,又看到衣服下面他的身上没几两肉,不禁更加的爱怜。
&esp;&esp;“贫穷教会我生活。我们这种人投胎的时候可没有少爷您这样的好眼力,万里挑一的选了个好人家投胎,所以生下来须得学会活下去。”
&esp;&esp;“生下来,活下去吗……”简行严呲呲牙,他二十年的人生里可不需要这么严重的主题。
&esp;&esp;上午发生的命案和简行严被抓的事很快传到了简旌的耳朵里,虽然有“本头公出游”那次的铺垫,简旌这一次还是十分的震怒。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儿子那样的草包断然是不敢开枪杀人的,他气的是英国人竟然故伎重演,又将儿子抓去了一次。
&esp;&esp;“什么,阿严他——他又被抓起来了”——”简夫人捂住胸口,两眼一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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