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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老先生冷笑连连:“胡昆可不是这种人,一个丫头,无缘无故给他送东西,他绝不会接受,反而还会斥责丫头违礼。你们二奶奶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自然是碰壁了。”翠儿缩着脖子说:“是……金环头一回给胡少爷送东西,就被他赶出去了。要不是当时周围没人,就丢脸死了。二奶奶气得要命,但也拿他没办法,只好另找机会,没想到这时候表舅爷就去了见大奶奶……”秦老先生盯着她:“二媳妇为何要逼大媳妇改嫁?”翠儿咬咬唇:“这个……我听二奶奶说过,章姐儿把桑姐儿伤成这样,等桑姐儿死了,大奶奶再也没有了孩子,肯定要跟章姐儿拼命的。二奶奶一来是为了护着女儿,二来是怕大奶奶把梓哥儿抢走。还有……二奶奶听说表舅爷要做官了,怕二爷护不住自己,索性就让大奶奶嫁给表舅爷,他们做了奸夫淫|妇,自然没有底气骂她了……”吴少英冷笑一声:“老师,听起来府上二奶奶一直有心结呢。她非逼着表姐在丧夫百日时改嫁,是知道自己丧夫不足一月便嫁入秦家,一辈子都要被人说闲话。若有表姐跟她做伴,她也就好受些了吧?只可惜她找错了人!我表姐早在她出言威逼前,就已有死志。就算她再三陷害,也改变不了什么,反而还会促使我表姐早日寻死,也省得再受她胁迫了!”翠儿忙不迭地点头:“是啊,二奶奶见大奶奶上了吊,可惊讶了,又十分生气,私底下怪大奶奶让她白费了银子,又怕关家不肯放过她,所以就算明知道大奶奶死了,也要坏了她的名声。她说,反正都把人准备好了,不用一用,不就白花钱了吗?所以……”“她就打发那卖花婆子到县里散布谣言来了。”秦老先生冷笑着接上了她的话。翠儿点头,又把脖子缩了回去:“我说的都是实话。我知道我错了,我昏了头,但我也是被泰生嫂子骗了。她给了我很多东西,还跟我说,大爷死了,老爷太太年纪也大了,大奶奶只有一个闺女,娘家又穷,将来不会有什么好日子过的。可二爷在大同做官,二奶奶愿意带我去大同享福,还答应把我许配给勇哥……”她咬了咬唇,“我就……就……”秦老先生又是一声冷笑,淡淡地道:“你在秦家做了这么多年的事,却不曾学会做人的道理,也是秦家疏失之处。我不是官府,判不了你的罪,你且随我回家中,与你的二奶奶好好对质,只要把事情说清楚了,我就不会打你,只是你与你的家人也不要再待在村中了,日后好自为之吧。”翠儿顿时激动不已,拼命磕头:“是是是,谢老爷恩典,谢老爷恩典!”里间,虎嬷嬷低声骂了一句:“便宜了这小蹄子!”却又知道这是无可奈何的。翠儿是佃农之女,并非秦家奴婢,秦家掌控不了她的生死。秦老先生素来是个正派人,自然不会行私刑。可就这样饶了翠儿,虎嬷嬷心里却憋闷至极,脸气得通红。秦含真看着她的表情,忽然反应过来。张妈曾经说过,虎伯与虎嬷嬷只有一个儿子,就叫虎勇。翠儿嘴里的“勇哥”,其实指的就是他吧?翠儿这么个品格低下的丫头,居然敢肖想虎嬷嬷的独子,也难怪她会生气了。吴少英命人将翠儿带了出去,重新坐回先前的位子,看着秦老先生,忽然眼圈儿一红,哽咽道:“老师,这事儿是学生疏忽。若不是学生行事鲁莽大意,也许表姐就不会……”秦老先生缓缓摇头:“她既已有死志,即使你发现了端倪,也未必能劝下她。反倒是我这个做公公的,责任更大些。若我不是沉溺于丧子之痛中,忽略了家中诸事,又怎会让何氏有机会陷害长嫂?如此毒妇,实在不配为我秦家妇。”他抬头看向吴少英:“等此事了结,我与你同去那几户听说过流言的人家,解释原委,就不必齐主簿出面了。”吴少英问他:“老师要将事情原委和盘托出么?何氏狠毒,叫世人知道她的真面目也是好事,只是怕二师兄受委屈,更何况又还有老师的孙儿孙女……”秦老先生轻轻一笑:“自然不能藏着掖着。说实话,也许会一时丢个脸。但将真相掩藏起来,只为了活人的脸面,又怎对得起无辜死去的大儿媳,怎对得起我自幼习读的圣人诗书,做人道理?”吴少英默默点头:“学生明白了。”接着又道,“关家表妹妄言之事,只怕已经有不少人有所耳闻了。老师明日前去关家,要不要向她询问真相,也好一解心中疑惑呢?”秦老先生摆摆手:“不必了。事情已经清清楚楚,小女孩儿胡闹,何必与她一般见识?”吴少英道:“就怕有人听信谣言,反而对表姐清誉有所损伤。”秦老先生有些意外地看了看他,叹道:“你也不必愧疚太过。此事原与你不相干,你也只是做了池鱼而已。”吴少英苦笑:“终究是我连累了表姐。”秦老先生摇头:“与你不相干,是他人心存恶念。”这件事就这样有了定论。吴少英看起来已经非常憔悴了,却也一副如释重负的模样。夜已深了,他恭敬告辞而去,与秦老先生约好明日再见。虽然他也许早就知道秦含真正在里间,却并没有跟她见一面,也没有多说什么。秦含真爬到窗边,打开一丝窗缝往外看,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心中还在想:今晚她所听到的一切,就是当日的真相吗?吴少英会及时救下翠儿,是不是因为她去关家的那一天,向他通风报信的缘故?虎嬷嬷坐在炕边,掏出那根金簪,想了想,还是走了出去,将金簪放到秦老先生手边的八仙桌上:“老爷,这是翠儿被撵出去那日,我在她屋里搜到的东西。这金簪原是一对的,是大奶奶的遗物,只是端午过后就没再戴过了。翠儿偷走了一根,似乎还有人在簪身上刻了一个‘英’字。若不是字迹太新,簪身又明显比另一支鲜亮,只怕太太真的会信了这簪上的字是大奶奶或者表舅爷让人刻上去的了。太太吩咐我,寻机会私下问一声表舅爷,如今却是不必了。这应该就是翠儿口里说的,二奶奶让她偷了大奶奶的衣裳和首饰,做了手脚后,硬说是大奶奶通奸的证据。幸好老天有眼,让二奶奶与翠儿窝里斗,狗咬狗,才还了大奶奶清白。”秦老先生低头看了看金簪,长叹一声:“把东西收好吧,改日寻个银楼,将字迹去了,还给桑姐儿收起来。”“是。”虎嬷嬷遵命,将金簪重新收起。秦含真在里间有些待不住了,她爬下炕,跑了出去,抱着秦老先生的大腿问:“祖父,你会惩罚二婶吗?我娘总不能白死了吧?还有翠儿,她明明是帮凶,难道真要就这样放过她?”秦老先生还未回答,站在门边的虎伯就先开口了:“是啊,老爷。二奶奶这样的人,怎么配做秦家的媳妇?老侯爷和老夫人知道了,一定要气得从坟里跳出来!这回就算二爷再糊涂,你都不能答应了!”秦含真眉头一挑,虎伯刚说什么来着?“老侯爷”?追问秦老先生没有说话,虎嬷嬷先一步开口责怪虎伯了:“你又发什么疯?桑姐儿还在这里呢,你说话也没个计较。”虎伯笑笑,拍了拍袖子上似乎并不存在的灰尘:“这有什么?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老爷只是不想张扬,可没有为了不张扬,就由得恶妇在家里横行的道理。依我说,老爷就该把二爷召回来,与他说明白了。咱们这样的人家,素来就有规矩,二奶奶进门就不合规矩,进门后就更是没干过什么好事。就算是看在哥儿面上,不与她计较,也没有一再纵容的道理,否则就是给祖宗脸上摸黑了。”他走近秦老先生,郑重相劝:“老爷,不是墨虎不知分寸,擅自非议主人家的事。论理,这一回二爷也着实过分了。他同胞亲哥哥没了,他自个儿不回来奔丧,只打发老婆孩子回来就算了。二奶奶在家里闹出了人命,老爷遣勇哥送信去知会他,他但凡是个懂事孝顺的,就该赶紧回来向老爷、太太赔罪,给大爷、大奶奶磕头才是。可他到现在还没动静,这算什么?难不成他真要为了一个女人,连父母兄嫂都不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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