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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先说明一下,老彭不是没有春假。他每年在老家祭完祖就回来了,一般是叁天,我不知道他还有没有亲人,他爸在十年前的绑架案去世了,后来他妈也过世了,原因我不知道,林盛没说。从那以后我爸开始把他带在身边,给他工作,他以前是在娱乐室看场子的,现在帮林盛看我,后来蒋慕然成年了,我偶尔才会坐他的车去学校。我们之间很少交流,那阵子林盛不在,情绪不好的时候我喜欢摔东西,其他人会用一种撞见精神病的眼神盯着我看,只有他不看,所以我对他的印象还不错。
我们去的还是之前那家宠物诊所。这条街有些店家不愿意搬迁,留了下来,跟翻新的商业街放在一起格外显眼。老彭带胖头去洗澡了,我和易衿就沿着这条街慢慢走。
早上醒来后我其实有点不习惯,可能是回忆起昨晚对蒋慕然说的话,刚开始没什么感觉,直到发现他不在,好像断了肢一样。我突然想到我们用来玩射击的假臂,我不知道为什么想到这个,还想到蒋慕然说的那句“你会后悔的”,或许这之间有什么关系——其实什么关系也没有,只是我想给这件事加点神秘色彩,好让我和蒋慕然的绝交看起来是命中注定不可抗力,虽然之前问他,他说过不会和我绝交。最后就是这样啦,蒋慕然和我绝交了。
不过易衿不说话不是因为这个,而是早上起来他跟我道早安,将我的头发别在耳后,抚摸我的脸颊,自然得像做过许多次。可我和蒋慕然绝交是为了顺利自杀,不是准备和他谈恋爱。我反悔说不带他去过生日,他抹了抹眼泪说筱姐我错了,求求你,我想去……
太可怜了我撤回我的反悔。
他嘴巴老实得很,去快餐店路上一直贴着我走,把我挤到一边(其实是我不想挨着他),想牵我的手,有人撞过来时还很快地搂住我的腰,让我免受垃圾桶之灾。
我发现总是有很多巧合发生在我身上,因为包彩云大可以摔在我后面,这样我就看不到她,也不会伸手扶她,更不会听见她叫我姐姐。既然我看见了,就不能不管,就像易衿被他家老头爆揍,我也管了,虽然我很后悔。我不知道包彩云是不是也在骗我,制造巧合。她被人从店里推出来,店很旧,两扇推拉门全部生锈了,玻璃上贴的红色剪字历经风吹日晒,变成很薄一层膜,想撕也撕不掉,留下几块白色的纸浆印,能大概看出店名叫“财运棋牌室”,有几桌人在里面分钱、洗牌。
推她的人就是棋牌室老板,和包彩云长得有些像,我猜测应该是她妈。因为化了浓妆,一开始我还误以为是她大姐,嘴巴涂得红红的,指甲盖也红红的,说话又细又腻,我管你在外面做鸡还是陪酒,没钱就去找别人讨,别死在我面前!晦气!她穿着一对及膝皮靴,把门一关,回屋扭得跟蛇精似的,招呼牌友给钱开局。
包彩云尴尬地对我笑笑,说了句谢谢,一贯张扬的金发扎了起来。我帮她拍了拍外套上的灰,问还能回去吗,她说能,等老板气消了就能回了,我又问她有没有吃饭,要不要一起去吃,易衿扯住我衣袖说不要,我说你不吃是不是,他哼了一声,表示小小的生气,我真是懒得看他。
包彩云咽了口口水,没有出声,我就低下头靠近她的肚子,我听见了,咕咕咕,她尴尬地退后几步,不敢相信,是……是吗?我骗她的,我没听见,只是想先让她吃点东西,我有喂食癖,比如小孩我就给他们喂汉堡,谭风卓我就给他喂大粪(虽然我至今还未实施)。
汉堡店正值新春特惠,买套餐送迷你模型或拼图,我不挑,就和易衿是一样的套餐。他挺喜欢玩这些的,可能是太小的时候关越歆从来不给他买,很好奇,直到看见小屁孩们拿着模型聒噪地跑来跑去,我才意识到他买的是儿童套餐。我不知道为什么没有一种套餐会叫大人套餐,而且大人套餐里也不会有玩具,只有小孩(易衿)才会为了廉价的玩具买下儿童套餐,大人们是不会理解儿童套餐的,像林盛这种会聘请专人管理饮食的大人,甚至不会踏进汉堡店,但这不代表我愿意成为小孩,小孩和大人都一样的麻烦,把大象看成帽子和把帽子看成大象,只是吃沙拉和吃汉堡的区别。
“您点了两份儿童套餐,还需要其他的吗?”
包彩云的手塞在口袋里抓了抓,几乎把屏幕上的菜品都念了一遍,然后凑到我耳边,你帮我一起买了,我到时候把钱给你,不过你请我的那份不算。我随便她怎么算,我数学不好,她不给都可以。
易衿本来很想和我坐在一起,我怕他犯病,就让他坐到包彩云旁边。包彩云吃汉堡的时候像演丧尸片,毫不夸张,她四口吃完一个霸王厚牛堡,易衿看见了惊恐地躲着她,筱姐,我害怕,我说你吃你自己的,他张开嘴,那你喂我,啊——
“咳咳咳,”包彩云捂住嘴巴,“对不起。”
我塞了根薯条堵住易衿的嘴,把套餐里的玩具拿给他,汉堡拿给包彩云,她用呛红的眼睛看着我,谢谢姐姐。我拿蘸了一头蕃茄酱的薯条指指她的金发,学校没人管你?她摇摇头,像只温驯的狐狸,搅着饮料杯里的冰块:
“我不在那上学了。成绩不好,出来找点事做。”
“现在在做什么?”
“怎么了?你要包养我?”包彩云开玩笑眨眨眼,“我很贵的。”
后来她说不用担心,她有办法弄到钱。
“谭风卓吗?”
我不是想深究下去,虽然我每天无所事事,活着就是浪费资源,但包彩云总叫我很在意,她望向我时会不由自主地动唇,一转眼,又装作不需要关心的样子。
她埋头干饭,假装没有听见我的话,如果她不说那我也不管,只要她还没有摔到我面前,我就不会多管闲事。我叼起薯条摆弄易衿快拼好的食玩,易衿目不转睛看我挤压模型的头颅,还抬起头笑,筱姐笨蛋。他才笨!我想起之前他骂我猪,就胡搞一通把零件全拆了,扣不进去,你拼错了,你重新拼。
他故意看了我好久,嘴里也学我叼了根薯条,动手帮我排列部件的顺序。我第一次见他那张清纯的脸蛋出现如此认真性感的神情,一根普通的炸薯条也被他叼出十分诱惑的意味。我把薯条从他嘴里抽出来,别学我!不正经!
他把着我的手,一步步教我拼装,模型已经能看出大致形状了,他的手指弯曲起来,与我的手指交错,干燥温热的掌心贴住我的,然后相扣,筱姐你要自己来吗?
妈的要不是周围有人我可以立马剥了他的衣服在汉堡店玩死他。我说不用,你继续拼,他就用空出的一只手把头安上去,然后很骄傲地对我傻笑,我实在看不过去,伸手把他嘴边的番茄酱擦了,你智障啊,饭都不会吃!
“姐,”包彩云咬着吸管,眼珠滴溜一圈,“我懂。”
我说你懂了什么,易衿趁我不注意,用舌尖卷去我指腹上的蕃茄酱,像淘金者终于从泥沙里淘出金子,哪怕只尝到一点也释放异常满足的笑容,露出白白的可爱的牙齿,我帮你舔干净了。
她懂,她懂个狗屁!
正午的温度仿佛到达了本日最高值,太阳又刺又烈,皮肤暖得快要和雪一起融化。我不动声色地把视线收回来,从我按下打火机目送易衿上车,看见他把胖头固定在副驾驶,已经过去五分钟了。我眯起眼尽量和气地开口,彩云啊,你真的想告诉我吗?包彩云两手抱着被装满的食品纸袋,动起来喀吱喀吱响,我看着她,跟她一起用力,好像拉屎一样。
“我、我想,姐……我不知道,我找不到人,但是、如果你愿意听……”
“我听着,你慢慢说。”
我掏出面巾纸(原本为易衿准备的),递给她。其实我不理解,也不知道她为什么哭,分析他人的想法和情绪是一件很困难的事,包彩云说她懂的时候,我不明白她懂得了什么,我只是给易衿擦了下嘴,什么含义也没有。
我装作可以理解她,让她能够说下去。她竭力地组织语言以此来隐瞒自己是个揭露违法勾当的告密者:
“我、我是……和谭风卓有关系,他喜欢玩那些,就、就是性虐,但除了这些我没有再和他有、有、接触。姐,我是没办法,我需要钱、我怀疑他是故意的,我本来是想去地下室拿点能卖的东西,他肯定是知道我没有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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