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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此时傅明华听了原委,贺元慎做的两首诗她都听过了,眼中却不见半丝怒气。旁边钗环拆了一妆枢,梳头的宫人安静的拿了篦子,正为傅明华梳理着那一头青丝,她伸手捏了扣在妆台上的海兽鸾鸟葡萄镜,看了一眼镜中的自己:“有什么好生气的?”她犯不上与贺元慎计较,贺元慎一时的怒火,说不定只是正中燕追下怀而已。傅明华不相信燕追只是杀高甚泄愤,而没有后着的。她只是有些为苏氏叹息。无论是不是梦里,苏氏仍逃不脱随贺元慎一道贬离洛阳的命运。果不其然,前兆名义之上,贺元慎连升两阶,只是燕追却将他调出了洛阳之中,此生怕是一个长史便到头了,再难寸进。贺元慎被下令调离之后,燕追又令洛阳之中洪少添等人捉拿刺客,并令中书省拟旨,若有人胆敢窝藏刺客,便诛其九族,举发官府有奖。燕昭周岁之后,案情便有了进展,洪少添、夏侯慎等人捉拿到一些嫌疑人,一番审问之后,倒是问出了些许眉目来,刺客恐怕与昔日西京中忠信郡王余孽有关。朝廷得知这一消息,自然大为震惊,燕追令领兵坐镇西京的郭翰点齐人马,捉拿忠信郡王余孽。昔日忠信郡王几十年来镇守西京,心腹众多。凌宪虽已伏诛,但余孽仍有。距西京城五十里开外一道观中,以昔日凌宪手下刘昌本为首的凌氏家臣旧人,杀牛反唐!郭翰得知有人举报,带兵追赶,刘昌本等人慌不择路之下,逃往江陵一带。傅明华得知郭翰领兵入江南时,便已经猜到了燕追的打算。关内河山,江南自古以来便少灾祸,乃是文人栖息之地,燕追此时巧立名目令郭翰领兵逼入江南,此举怕是大大出乎了谢家的人意料之外。果不其然,消息很快传来,刘昌本等昔日凌府余孽赶往江陵,在受郭翰围逼至困境的情况下,闯入宇文氏府邸。江洲谢府之中,谢老爷一手执壶,一手执杯,正往杯盏里倒着茶水。他年事已高,穿着青衫,头戴双耳幞头,腰束丝带,流火七月,外间阳光炙烈,他却不紧不慢,看着热茶的水雾腾腾蒸发起来。“老爷,围困在荆州的人,不太像是昔日凌氏反贼。”旁边火炉之上,沸水发出‘汩汩’的声响,谢利镇、谢利亨及谢家嫡系一脉子弟都坐在主宅之中,听着堂下一个中年文士说话:“倒像是自行武出来,进退有度,杀伐果断。宇文氏中有私兵三百,包括谢家借了五十精锐,却仍是被‘凌氏’余孽逼入族学。”中年文士话音一落,谢家的人脸上便露出凝重之色来。事到如今,稍有心眼的人便瞧得出来,此事怕是朝廷有意为之,高甚之死,只是借机将事情闹大,把火引到江南来。皇帝有要对付江洲谢氏的心,谁都没有想到,燕追会想出这样一个明目张胆,无视将来会遭人诟病的举动来。“介甫对于此事,如何看待?”谢老爷目光落在自己手中的茶杯上,将茶壶放下之后,将杯子放到鼻端,轻轻的嗅了一口,才问出这一句话来。他口中的‘介甫’出身临川王氏,早年刻苦读书,却惧于太祖当年手段凶残,不愿入仕为官。与谢老爷相交后,数次受谢老爷资助,有感于谢家知遇之恩,自愿居于谢家,为谢氏出谋划策。王介甫听着谢老爷的问话,心中沉思了一番:“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罢了。”他说完这话,仰头去看谢老爷的脸。他闭着眼,嘴角边露出一丝浅淡的微笑来,袅袅白烟之下,显得他的神情有些高深莫测。窗外阳光亮得刺眼,洒落在植株之上,打出片片绿荫来。战事还没蔓延至谢家,宁静的谢家里带着几分风雨欲来的沉闷感。王介甫听到宇文氏出事的那一刻,便知道不大好了。谢家安稳了多年,盛名虽在,可近几十年的时间里,声势却又大不如前。他吸了吸鼻子,仿佛能闻到血腥气一般,叹了口气:“之所以先动宇文氏,不过是杀鸡敬猴罢了。”谢利镇不由自主的皱眉:“燕唐真敢向我谢家举起刀来?”世族门阀传承至今,声势地位非同一般,哪怕时隔多年,谢家曲居于江洲一侧,子弟不再入朝为官,可燕追若要冒天下之大不韪向谢家动手,仍是会惹来诟病的,这可不是像当日太祖诛杀一些世族换来骂名,及吓破一干学子不愿为仕为官能比拟的。若燕追要灭谢家,多的是江洲学子愿为谢氏奔走,到时太平没有几十年的关内河山,怕是再一次会陷入战乱。燕追要是聪明,便不该做出这样的事来。谢利镇的话说出口,其余人都盯着谢老爷看,谢老爷抿了口茶,捏了袖口缓缓将茶杯放在一旁桌几上。这样简单的动作由他做来却如行云流行,尽显谢氏礼仪。如今正值危急时刻,王介甫说的话让一干晚辈面露忧愁之色,谢老爷却不卑不亢,既不为即将到来的危险感到恐惧担忧,也不为宇文氏遭昔日凌氏‘余孽’攻破而感到焦急。他跪坐在软垫之上,看了长子一眼:“微之,你失仪了。”谢老爷不急于谈谢家之危,却先教儿子气度礼仪。谢利镇深呼了一口气,将头低垂了下去,认了错之后,谢老爷才笑了笑:“介甫所说杀鸡敬猴是有道理的,只是杀鸡敬猴,目的便是使猴畏惧。”他看了阁中的谢氏族人一眼,语气温润:“若是恐慌,便正中旁人下怀了。如今被围的是宇文,证明皇帝心中仍有顾忌,否则今日‘凌氏余孽’,闯进的便是谢家的族学里。”他笑容里透出几分轻蔑之意,“谢家传承至今,不是没经历过坎坷的。”他转头去看上首,众人围炉席地而地,分列两侧,如今谢家里谢老爷已经是一家之主,可是主位之上,他仍空着位置,那里是曾经赵国太夫人崔氏所坐过的。赵国夫人已经故去一年,可是谢家里却仍处处留着她的影子。“当日母亲在世之时,一切早就交待妥当的。”谢老爷说完这话,似是陷入了回忆里,再不出声了。当日宇文世族的族学中,共被‘凌氏余孽’抓了五十余人。这些人除了宇文氏族中入学的弟子之外,还有江南各地前往宇文家族学求学的士子,及一些江陵官员之子。忠信郡王府的‘余孽’在将人抓到之后,将五十余人残忍杀死,并将尸体抛入江河里。成功郭翰领了江陵太守王嵩等人在洞庭湖下游,将一具具面目全非的尸首打揽上来时,江陵各地官员的脸上全都是掩饰不住的愤怒之色。这些死去的子弟中,都是才能出众之辈,都是宇文氏的希望,有些甚至是官员之后,可却死了‘凌宪余孽’之手。岸边摆满了尸首,前来围观的人占了一层又一层的。每打捞起一具尸体,人群中便发出一些唏嘘之色。“大将军,这‘凌氏余孽’行事如此嚣张,下官谨代表江陵各地百姓,托将军一定要将贼人寻出,要安民心。”王嵩脸色凝重,朝郭翰深深的拜了下去,说出口的话强忍着怒火:“我江陵乃是鱼米之乡,百姓安居乐业,从未发生过这样的大事,还请大将军奏请朝廷,加派人手。”郭翰挑着眉应承道:“那是自然的。”他年纪还轻,身材高大结实,眼中露出杀气腾腾之色:“我已经奏报朝廷,相信不日便会得到皇上旨意,此次务必会将贼子扼杀于江南,定会使他们有去无回的!”郭翰的话并没有使王嵩安心,他听着郭翰说到会将‘凌氏余孽’杀死在江南,便面露苦色。“只是王大人,”郭翰似是并没有注意到王嵩脸上的为难,话锋一转,神情凝重道:“这些人一心一意要为光复昔日凌氏而行动,前往江南,杀进宇文氏中,怕是有意杀名门望族以泄愤,期图将事情闹大。”他眯着眼睛,笑着说道:“我记得,江陵不远处,就是江洲了?”王嵩一下便明白了郭翰话中的意思了,脸色顿时如雪一般的惨白。宇文氏便罢了,昔日虽大有来头,来历经两朝之后,宇文氏最多算是江陵一个望族,可谢家不一样。谢家是世族名门,若是出事,将来江南的学子的唾沫怕是都能将他及朝廷淹了!谢家德高望重,绝对是不能出任何差错的。可是‘凌氏余孽’丧心病狂,杀人不眨眼,心狠手辣。王嵩想到此处,急得直跳脚:“如今可怎么办才好?”这位在江陵一带颇有贤名的太守此时也被这事震住,郭翰沉吟片刻,想了想:“现今我有一计。”他说完这话,便看了王嵩一眼,闭嘴不言了。王嵩等了半晌,见他也不说话,不由便催他:“将军有何妙计?不妨说来。”郭翰就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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