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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王平安正愁怎么说服父亲,听这话后,烦难尽释,哪里还会拒绝,又忙是打躬作揖好番礼谢。
&esp;&esp;又说兰庭,虽说不曾料会在松果山就撞见王家的人,原本却也有主动登门的打算,故而出门的时候,不仅让春归带着梅妒、菊羞两个婢女,他也带了书僮汤回,和一个唤作乔庄的长随,这样一行人,看上去还有一点远行的排场,只是春归还穿着素服,就不得不另加一番解释了。
&esp;&esp;妇人若服丧,纵然已嫁,一般也不能出远门的。
&esp;&esp;故而春归的原籍还是说在了汾阳,因母丧,又赶上夫君今秋应考,所以才从金陵随来,是为拜祭亡母。
&esp;&esp;哪知莫问小道这个奇葩,硬要款待获师父嘱托前来拜望的信徒,王平安无奈之下,只好把兰庭夫妇邀请来家中居住,又还告诉父亲:“莫问道长对宋郎君极为钦服,称宋郎君虽说不识卜断,却谙悉审推,咱们家里的事……莫问道长已经对宋郎君伉俪说明,再不能隐瞒了,儿子便想,兴许宋郎君真能察出真凶,助益道长超度庶母的冤灵。”
&esp;&esp;宋郎君就是兰庭杜撰的姓氏。
&esp;&esp;王久贵一听“冤魂不去、血光之灾”的断言,就像心里绷着那根弓弦终于断裂,早被震荡得六神无主惊恐不已,而且没有讼争的警告,让他完全忽视了“宋郎君”的威胁,又因被他视为高士的莫问道长也是这样推崇,为了避免血光之灾,王久贵完全不计家丑在这样小的范围外扬,而且就算难免外扬,相比起血光之灾满门临祸,名声的受损也不是不能接受了。
&esp;&esp;总之,在家主王久贵的允从与款待下,兰庭夫妇顺利入住了八里镇的富贾之家。
&esp;&esp;这日下昼,夫妻两人毫无头绪
&esp;&esp;兰庭和春归被视为贵客,寄居之处也是一所相对独立的客院,位于连系外宅内宅的地方,东、西二向的角门,一处可通户外,一处可往内院,春归的贴身婢女梅妒、菊羞,都安置在客院里,另外王平安还专门调遣来两个可信的仆婢,暂时以供贵客差遣。
&esp;&esp;晚膳之后,梅妒、菊羞与那两个仆婢在院子一角的花架边儿,一边乘凉一边闲谈,春归则半开居室的轩窗,斜倚着,听窗外廊下立着的白氏说话。
&esp;&esp;她听不清仆婢们的言语,仆婢们远远瞧着,也只以为她在乘凉发呆,根本不会觉察异处。
&esp;&esp;天上的霞色滟逦叠展,廊底的天光却寸寸褪减,玉色纱灯已经是燃亮了,灯火和光色下,白氏的面颊又明昧不定。
&esp;&esp;春归和兰庭约定好了合作与较量,想到他惯常似乎擅长的是度人貌态言行判断清浊,不自觉间,便也留意观察起来,故她很长时间都是沉默的斜倚着,听白氏的语态,看白氏的眉眼。
&esp;&esp;这一细察,恍觉那秀妩仍存妍丽的容貌里,透出独有的韵味,似不动声色的戚伤,她死前就应当是极憔悴了,面色晦暗,只依然眉目如画,细致处的秀美,本没有随着年华消褪,但这时她既像哀郁又像怀念的追忆当年,那秀美便显得格外生动,连那一种憔悴,都像有了惊心动魄的风格。
&esp;&esp;白氏说起她自己,稚拙时最本初的记忆,仿佛永远不知饱暖究竟是什么感觉,于是对饥寒交迫的记忆就格外的深刻,直到一生过去了都无法磨灭,却早已经忘记了,父母的容貌,至于兄弟姐妹,有与没有都不确定的。
&esp;&esp;忽一日间,她被卖到了妓家,那时自然也没有什么卑贱的认识,鲜明的记忆是被人牙子教导着让她唤“阿母”的人,贵妇一样的妆容和穿戴,那是她杀意何生
&esp;&esp;白氏怔怔地想了一歇,才算明白了春归的推断——要若凝思的告发导致她被禁足当真是因为巧合与误会,那么凝思对她并无恶意,可她却在禁足时被人毒害,凶手也只能是因为她的“红杏出墙”大存怨恨的王久贵。
&esp;&esp;然而白氏却斩钉截铁般地否定了这一可能:“相伴多年,我还算明白老爷的性情,他早年时渡海,途中便遭遇海难,同行之人十个死了九个,老爷却得以幸免于难,事后老爷想到出行前,求了一卦,卜为有惊无险相应福报,而老爷当年从汾阳往江浙谋生,途中遇一对可怜的姐弟,几乎被饿死,老爷把身上所有的盘缠都舍给了他们,靠着沿途做苦力才到了江浙,便认定是这份好心,才得到了福报。”
&esp;&esp;这一段往事白氏当然是听王久贵自己提起才得以知晓,但她却并不怀疑王久贵当年会存着这样一份善心:“自此之后,老爷越是相信因果报应,也不知往佛寺道观散了多少钱银,又常常开设粥棚,资助孤寡贫困,他是当真对神明上苍存在敬畏之心,虽说心胸不算宽广,难免多疑多忌,却良善仁和,万万不会行为害杀人命的恶行。”
&esp;&esp;春归之所以计划让莫问出面,诈取王久贵的信任借机到王家调查白氏的死因,也正是因为打听得王久贵迷信佛道的习惯,虽然说世上不是没有一边吃斋念佛一边心狠手辣的角色——比如顾老太太正是这样的人,不过她也相信白氏的判断,认为王久贵的确是神佛的信徒,心中果然存在仁善的念愿。
&esp;&esp;当他听信凝思的挑拨,认定高显市和白氏有染时,勃然大怒之余,把高显市驱逐、白氏困禁,已经算他最最狠绝的手段了,当白氏“自尽”,王久贵几乎立时后悔,从他将白氏厚葬就能看出心中已然不存怨恨,到莫问出现,断言白氏是被谋害时,王久贵更加畏惧天谴,立誓要察明真相让白氏魂灵得到安慰,这一切也都合情合理,反而要是王久贵为真凶,种种事由就都存在着无法解释的矛盾。
&esp;&esp;“所以我才说凝思不可能是因为误解,为主家尽忠才向主母举告,因为凶手的目的,并非仅仅是让娘子失宠,而是想要谋害娘子的性命,杀意背后,多数存在刻骨仇恨以及极端利害,凝思只不过一个婢女,她何来如此歹毒的杀意?”春归问道。
&esp;&esp;白氏颔首道:“老爷乃新富发家,不像高门望族的门户根底深厚,王家的仆妇多为家生子,凝思还是我掌管内宅的时候,从牙人手上采买的婢女,她本有些呆笨不灵活,牙人许久没能卖出,待她就很苛厉,不给吃饱穿暖,又常常打骂,多得那一批婢女中,有个对凝思心怀同情的,替她向我求情,我也动了恻隐之心,就把凝思一道买下来,后来太太见了,倒是欢喜凝思不多话,忠厚老实,又同情她笨拙不讨喜,竟然把凝思要去屋子里近身服侍,不让凝思再干粗重活计。”
&esp;&esp;“怎么我听渠出说,凝思虽说看着不起眼,却也远远说不上蠢笨?”春归听白氏这样评价凝思,觉得几分诧异。
&esp;&esp;“原本凝思脑子也不痴笨,只是长相不那么俏丽,性情也有些呆板,过去了几年,岁数渐渐增长了,又经过一些调教,言行举止当然有所长进,也慢慢地,真得到太太的看重。只是也正因为如此,我可对她从无怠慢,更说不上苛责,真想不到,她究竟为何毁谤杀害我。”
&esp;&esp;“凝思应是受到他人收买唆使,如今我们只能断定,她乃毁谤之人,至于毒害娘子的人,并不一定就是凝思。”春归问道:“娘子认为,谁对娘子怀有杀意?”
&esp;&esp;“我是真想不到,家里谁会对我恨之入骨不死不休,要说矛盾嫌隙,也就无非是二太太郑氏了,所以这些时间,我主要是盯紧郑氏,只虽说如影随形的窥听,也只是察知,她对我的死,一直兴灾乐祸,却反而认为都是太太的手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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